在前往卡迪尔病房的途中,迪亚斯正好撞见一位刚从病房出来的医生。
“那个……”
迪亚斯下意识地出声,但随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询问卡迪尔的状况似乎也很奇怪。
她并非因为生病而住院,而且就算不管她,她的手脚也不可能再长出来。
问了大概也只会得到诸如精神稳定、脉搏正常之类无关痛痒的回答,然后就无话可说了吧。
自己应该是有想问的事情才对。
他在脑海中搜寻着答案,这时,那个男人微笑着先开口了。
“你好像一直都来探望呢。这对患者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很有帮助,嗯,我记得……对了,你是卡迪尔的丈夫,叫迪亚斯对吧?”
“不,我和卡迪尔并不是夫妻……”
“那赶紧结婚呗?”
虽然觉得这家伙多管闲事,但迪亚斯的脸颊还是微微泛红了。
他对自己和卡迪尔相爱这件事很有自信,而从第三者看来也是如此,这让他感觉像是得到了爱情的保证,心里很是高兴。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马尔科。我不是这家医院的正式医生,只是被叫来帮忙的。叫我博士比叫我医生更让我开心。”
“我是迪亚斯,在这个城市当变种猎人。”
自称马尔科的男人伸出右手。
猎人把惯用手交给别人是一种禁忌,但迪亚斯稍微犹豫了一下。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正因为是托付生命般的行为,所以这才是信任的证明吧,于是他用右手握住了马尔科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迪亚斯的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马尔科满脸笑容,但眼睛却没有笑意。
他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因为戴了近视眼镜,看起来更加细了。
在那微微弯曲的眼眸深处,甚至让人觉得像是养着怪物。
松开手后,那种危险的感觉消失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变回了那个面带温和笑容的普通医生。
“所以,你是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吧?”
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的恶寒是怎么回事,马尔科就催促他说话。
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法隐瞒,这种想法促使迪亚斯挺直了脊背,直视着马尔科。
“听说这家医院的地下,有一些手脚残缺的女人在接客,这是真的吗?”
一想到卡迪尔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扔到了那里,迪亚斯的表情自然变得严厉起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马尔科却满不在乎地说:“嗯,好像是有这么个慈善事业呢。”
(这家伙刚才说什么?慈善事业?他正常吗?)
迪亚斯既惊讶又愤怒,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察觉到迪亚斯那如同看珍稀怪物般的视线,马尔科终于明白了迪亚斯的想法。
“啊,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不能容忍利用不幸女性的卖淫组织,对吧?”
人的思想复杂而奇特,被人用一句话就概括了,还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让迪亚斯有些不情愿。
但他也没有特别的反驳理由,而且如果要细究起来也没完没了,所以迪亚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么回事。”
马尔科从头到脚打量着迪亚斯,然后像教训不成器的学生一样说道:
“猎人在与变种人的战斗中失去手脚、耳朵、鼻子或者眼球等身体部位并不罕见。嗯,像卡迪尔那么惨的人可不多见……话说回来,被成年犬蜘蛛抓走还能活着的人可不多见,一般来说早就死了。”
听到这话,迪亚斯感觉好像有人在黑暗中对他说死了还更好,心情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但他一直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她吗?
“那么,言归正传。受了重伤无法继续工作的猎人,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呢?”
“转行之类的……”
医生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意的扭曲。显然,这个临时老师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当着猎人的面说这话可能不太好,但一个没学问,只接受过杀人训练的人失去了手脚。谁会雇佣这样的人呢?”
迪亚斯思考着,但没有答案。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迪亚斯自己深知猎人这份工作没有退路。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所以他只能独自继续狩猎。
虽然嘴上说着死在外面也是男人的美学,但一旦偏离了这条路,就会变得很悲惨。
“卖淫组织是那些女人的容身之所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可不相信这家医院的院长是圣人君子,一点都不相信。说得难听点,他也就是个有分寸、不会杀死宿主的寄生虫吧。”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马尔科的演讲越来越流畅,完全不顾及迪亚斯对素不相识的院长产生的同情。
“人要救另一个人是多么困难啊。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你一直在苦恼和实践,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我想我明白。”
“是吧。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吹着口哨挖着鼻孔轻松狩猎的人。倒不如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你自己才需要住院吧?”
马尔科歪着头,窥视着迪亚斯的脸,表情看起来真的像医生在担心病人。
“不,我没事。现在我没有时间休息。”
“那就好。像你这种看起来体力不错的人只是不容易显露出疲惫,但疲劳肯定是在积累的。如果过度劳累,有一天会突然膝盖一软倒下。真的是毫无征兆,就连倒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尔科快速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把视线投向空中,开始思考着什么。
“那么,关于地下卖淫的事情你能接受了吗?”
话题转换得很突然,但迪亚斯没有惊慌,他挺直脊背,深深地低下头。
“正如老师所说。是我考虑不周。”
然而,他抬起头时的表情却远没有达到接受的程度。大概是觉得暂时理解了,所以不再多说什么了吧。
马尔科满意地点点头。为了生存而出卖身体毕竟只是下策,不能称之为健康的社会。
怎么能让年轻人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就接受呢?他希望年轻人为此苦恼,如果可能的话,去改善这种状况,而不是说一些“现实就是这样”之类的小聪明话。
马尔科对这个既愚直又诚实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
“说到底还是钱啊,问题总是归结到钱上。像那些拥有私人坦克、很能赚钱的猎人,退役后可以开始做生意,没了手脚也可以买神经连接式的义肢……”
突然,马尔科的双肩被紧紧抓住。迪亚斯用热切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猎人的力气可真大。马尔科试图挣脱,但一动也不能动。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什么啊?”
“义肢啊!神经连接式的!只要有这个,卡迪尔肯定能恢复活力,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迪亚斯兴奋得像得到了天启。从现实这个牢笼中逃脱的方法竟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嗯,我知道你很高兴,但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又不是兔子,你也不是爱丽丝。抓住我也没用啊。”
“啊,不好意思。”
迪亚斯赶紧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马尔科一边担心自己肩膀上会不会留下痕迹,一边慢悠悠地说:
“为什么你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呢……”
“为什么?”
“因为穷人根本买不起啊。”
被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虽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还是希望他能说得委婉一点。
(放弃吧,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只认识了几分钟,但迪亚斯对马尔科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
他没有恶意,也没有贬低别人的意思。就像学者平淡地罗列数据一样。
“具体要多少钱呢?”
迪亚斯还是不甘心。这是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穷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最便宜的也要一辆轻型坦克的价钱吧。”
太天真了。他原本以为义肢的价格和背在身后的步枪差不多,没想到竟然是几十把步枪加起来都够不着的价格。
因为没有坦克,所以只能徒步慢慢猎杀小型变种人。
要赚大钱就需要坦克。
义肢的价格和坦克差不多。
这三个矛盾把迪亚斯困住了。
“我的本意是给你提个建议,没想到反而让你更混乱了吗?”
“不,非常感谢您的宝贵意见。我想我会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迪亚斯行了个礼,走进了卡迪尔的病房。
马尔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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