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着左青羽,两眼睁得圆鼓,招呼话没说,卡得结结巴巴的,只道:“小……小……”
林松一脸迷惑的看着管家,左青羽看了看林松,没什么表示。
随后厅中一人上前:“付管家,这是今日来做客的西域四王子,东西都吩咐好了,你先下去吧!”说话的人中年模样,体态健硕,声音浑厚有力,一双深色的瞳看得人一怔。
林松拱手道:“霍前辈。”
霍乾坤面展和善,开口道:“四王子果真守时。”
林松笑道:“既是霍前辈之邀,林某怎敢怠慢,”接着介绍说“这位是北翠山左青羽。”
左青羽拱手道:“霍前辈,久仰大名。”
“早听闻‘白羽轻人’年少英杰,竟不想是如此的俊朗公子!”霍乾坤露出惊讶之意。想来他一直行走在江湖四海,容貌美的人不多不少,有名气的他都见过,却没有一人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俊得朗如清风明月,望得眼里能升出烟似的。
左青羽道:“霍前辈说笑了,左某不过山野之人。”
霍乾坤笑道:“北翠山确实是极好的地方。”
一板一眼的打趣也没什么意思,林松耸了耸肩,四顾道:“一路来,徐府上下都别致得紧,想来徐老爷也是个气度不凡之人,为何不见徐老爷?”
霍乾坤招呼他们入座,说:“四王子莫急,徐老爷与上官大人商议些事,稍后就来。”
忆棠和古畅在东墙下伏着,总算见到了去往正厅的徐落生和明逸,房前目送他们去的,是面色微沉的上官青青。
忆棠占了大半个挡石,古畅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探着头,瞧见了上官青青,他不觉抬高了眉毛,正应了那蒹葭苍苍里的温婉佳人,微风一动,一时间这院子里的草木像围着她裙下波澜而生似的。
见她低沉着脸,看来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青青走入房内,屏风后是躺在床上的上官庄治,床脚边是一盆触目惊心的血水。
在所有武持的故事里,唯有上官大人的与武功无关。世人听多了那些武功盖世的惊艳,偏是他那颗对已逝夫人痴情不改的真心,一下让江湖的刀剑纷争里多了柔情。
他脸色微白,双眼略微疲倦。昨日傍晚,他追踪京云城近日无端发生的袭击事件,去到了京云城一条荒废的旧街。那里暗藏了十几个黑衣蒙面者,其中一个武功了得,他与之交手了七十招都没试探出底细,正在那人被逼得无路可退时,使出了一记毒掌,他一时不慎被那人设下的泥土所碍,双脚被粘,虽没受内伤却受了四分毒。这毒难缠至极,也未有所见。不到一刻就蔓延到全身,将皮肤呈现出一种溃烂和经脉膨胀的状态。他用气功压制毒的反应,却没有办法探到毒,这毒像是在他体内消失了一样,并且奇怪的是,毒只是混着血液游走并不攻心脉。
上官青青:“爹,现下感觉如何?”
上官庄治道:“明逸长老已经将毒尽数逼出了,不碍事。客人们都到了,若真是那个人,就算他位高权重,也要伏法于京云的高墙。”
……
墙外,古畅以气入屋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忆棠带着古畅去往了正厅。
古畅不解问道:“你不进去看看吗?”
忆棠道:“既然没事了就不去了,再说了当初是他要把我放在善生寺的,四年都不来看我一眼,我好不容易下趟山,才不想看这老头来气。”
古畅皱眉批评她道:“这可是你父亲,不能这么说话!”
忆棠别过头不理他,她并不是不担心自己亲爹,只不过碍于还在气头上她没能拉下脸来。这次武林大会有点奇怪,历来也有人为了争夺武林的冠荣而四处袭击,但会对武持下手的这是头一次。看来这个黑衣蒙面人不是为了武林大会来的,如果这人和之前袭击的人是同一个的话,这背后说不定会是一个庞大的阴谋。
徐落生和明逸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霍乾坤先来迎接,剩下四个人,除了早到的林松和左青羽之外,还有三大武持之一的沈清月和他水袖一派的大弟子奇可居。沈清月的水袖派向来每人都是着一青色斗篷,衣裤长裳都是浅色,今日却戴了黑斗篷穿了深蓝色的衣裳。
四人起身相迎,徐落生回礼,进了几步后,他突然停住了。左青羽缓缓敛目,一个眨眼后正对上徐落生大为惊讶的神情。
“小阁?”徐落生欲伸手去握左青羽的臂膀,却迟疑的又抽回。林松心细眼尖,看见徐落生手指间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身旁五人似乎停滞在这一幕上,全然不解。左青羽再行礼道:“在下北翠山左青羽,入京云四日,有幸得霍前辈相邀,所以今日到徐老爷府上拜访。”
徐落生似乎一下没接上,有些断断续续的问:“你……是谁?”
左青羽依旧拱手:“在下北翠山左青羽。”
再次得到确认后,徐落生眼中情绪由惊讶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左青羽,不就是江湖名声四起的“白羽轻人”吗?这怎么可能呢?左青羽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有了五年,而小阁那时才有十七岁,他和傅佳在谷里生活了十八年才来的京云,而左青羽早就名声在外了。
虽然徐落生心里明白这些,但是看到这张脸,却又难以相信。像极了!真的是像极了!
林松嘴角上扬,意味不明的模样道:“徐老爷可是认识青羽兄?”
徐落生缓笑道:“听说过左公子的一些江湖事迹,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林松搓着下颚,皱眉不解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我与青羽兄都是第一次来徐府,怎么管家与徐老爷都在见着青羽兄时一副亲切的神色,是我林松看着不像面善之人吗?”
徐落生听这话,以为林松是抱怨,欠身笑道:“怠慢四王子了,左公子的俊朗活力,让徐某想起一个亲近的孩子,不免失态了。”说完,忙请五人落座了。
林松挨着左青羽旁小声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你‘俊朗活力’。”
左青羽看了一眼林松,显然他已经知道那“俊朗活力”是说的另一个人了。他缓缓坐下,以笑回应。
徐落生一言一行尽数呈现在左青羽眼中,依旧是那般沉稳如山石落座的坚实,坚实而又庞大。这院子,这个人,都曾是庇护他的星辰。多少年过去,年少无知时的欢闹总会不断在心墙上划,总以为那时的一切会在摔碎的心上落荒而逃,没想到它只是在淹没的尘埃里伺机而动,就等着左青羽一不留神时翻沙崛起。
左青羽强压着,眼神里竟是半分慌乱都没有露出来。
徐落生将近来的事说了大概,那黑衣人所用之毒是西域毒树厄漫桦之毒。
“厄漫桦?”林松一惊:“厄漫桦之毒极其强势,莫说一般人,就算是武功高强者也不一定能顺利取得。再者又能将毒调制与自身武功相合,此人不可小看啊!”
明逸点头道:“林施主说得不错,只是西域的事我们并不了解,所以才请了林施主相助。”
沈清月声音清冷的开口:“听闻厄漫桦已被王室圈禁,普通人倒是接触不了。敢问四王子,如今这厄漫桦之毒却到了我东方国土,若是平常百姓不慎中了毒,该当如何?”
林松起身一鞠:“各位长辈,既然是厄漫桦的毒,林松定当义不容辞相助各位前辈和武林。只是这毒好找,可用毒之人难找,可否请各位前辈再多说些线索给林某?”
霍乾坤道:“此人身手一等,但试探了几十招都没试探出底细,手下人也是功夫不凡,每次行动目的明确,速度极快。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西域人。”
林松扇微开:“哦?为何如此笃定?”
霍乾坤接着说道:“那人将毒藏入体内,虽几十招未试探出底细,但那一毒掌混的还是西域的稀毒,若不是从小生活在西域,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精通厄漫桦毒用之法的人?”
身手不凡的西域人?林松点点头打开了扇子,扇了扇道:“霍前辈此言有理,若真是我西域有歹念之辈混入了武林大会,林松定然不会放过。”
左青羽微侧身,明明才入春,房屋四角还是潮湿得很,正厅的气氛却微微让人有些燥热。此时,古畅和忆棠也扮作丫鬟下人顺利混入了正厅中,就站在林松和左青羽身后第二排的柱子后。
大概看得出来武林的主持们稍稍为这件事有些心急,明着说是请林松帮忙调查黑衣人,言下之意也是点明怀疑林松的意味。毕竟林松本就是个身手不凡的西域人,还是个能和厄漫桦有接触的西域王室。
忆棠神情鄙睨,在她看来就是一群老家伙,仗着自己的辈分欺负一个从外地来的毛头小子。此事影响太大,林松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事关西域他也只能尽早和这些前辈把事情解决了,否则自己的嫌疑也洗不掉。
左青羽看林松虽然面上做出一派天然热心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已经揪着这些武林前辈言辞凿凿的声讨了一番。左青羽开口问:“诸位前辈,不知那些伤者现下如何?”
明逸长老准备回答,徐落生抢先开口道:“多得明逸长老精通医术,目前情况倒是没有大碍了。”说完,徐落生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就好像故作出自在的样子。
林松察觉徐落生的异常,而引起这一切变化的左青羽却比任何人都淡定。
林松抬眼笑道:“听闻明逸长老曾得到皇太祖亲写的‘妙手回春’字匾,还说医术也是无人能出其右了。晚辈今日倒是巧了,前几日得了南山的苦茶,泡来喝了几日这心里总是有些不顺,也不知是不是喝不惯。还请明逸长老替晚辈看一看。”
林松作礼,就座到明逸旁边,伸出手后搭口道:“对了,青羽兄,你最近不是总醒得早吗?明逸长老可是难得一求的名医”林松朝明逸点头作礼“还请明逸长老为青羽兄诊诊!”
左青羽无奈,听他突然说什么苦茶,原来是在这里下套等着他。明明是几个武持在试探他,他倒好,矛头从来只对他一个人。
左青羽还没开口,徐落生便道:“若是睡眠不好、早醒,徐某倒是能给看看。”说罢就走到了左青羽边上,小丫头忙给老爷搬来凳子。
徐落生坐下就开始搭脉,左青羽倒也没想躲,道:“劳烦徐老爷。”
林松眼神微动,徐老爷可真是好下套。看得出来,只要有机会探一探左青羽,徐落生绝对第一个上来。
徐落生催动内力,沿着左青羽的脉息探去。习武之人一般对内力的波动都极为敏感,左青羽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让他能探出他想探的,虽然什么都探不到。
片刻后,明逸已经交代完林松的饮食和日常的作息安排,徐落生这边还在探。左青羽脉象平稳,并且内力浑厚。说他是现下最为杰出的一个也不为过,这内力,怕是连徐成都略逊几分。只是......
徐落生收手,道:“听闻左公子之前是在西域住了一段时间,或是饮食习惯还未调整好,思虑较多,所以容易早醒。”几句话说得和明逸差不多。
左青羽起身谢过徐落生,微风从窗外吹来,响起一阵微弱的铃铛声。几句没有痛点的话,林松也不太在意,倒是左青羽坐下后,眼神有不一样的波动。他朝向背后的发丝被风吹动,在没有人看见的衣襟下,他脖子的汗毛可见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