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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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皇上特制的床榻已经做好了。这床的侧面有个隐藏式机关,只要轻轻扭动,床铺就会九十度翻转。

我令人小心翼翼地抬进来,安装在了指定好的位置。正在这时,皇上和刘瑾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皇帝。

朱厚照穿着一袭朱红色便服,头束金色网状发髻,没有戴金冠。长脸,招风耳,胡须很少,身材有些消瘦,手长脚长,走起路来有点轻飘飘的。声音略沙哑尖细,目光透亮,精神非常饱满。

我们齐跪在地,高呼万岁。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去,用手按了按,摸了摸,然后站起来,扭动了机关。

床铺突然翻转,就像一把推开了门,正下方是一张更大更奢华的圆床。

原来地下是一座小型宫殿。

朱厚照高兴地拍起了手:“很好,和朕想的一模一样,赏!”

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两个银元宝。

第一次见到皇上,我多少有些紧张,竟没有去接。

小太监端了半晌,悄声提醒我:“李公公,快领赏谢恩啊。”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接过元宝,随口来了句:

“那臣就不客气啦,让您破费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我,刘瑾眼珠子都瞪圆了。

之前学过的御前礼仪,忘了个一干二净。我不知所措的端着元宝,耳边嗡嗡作响。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后轻哼一声,抿着嘴想笑,把头扭向了一边。

“放肆!好没规矩,敢跟陛下如此讲话!”刘瑾发火了。

朱厚照一挥手:“无妨。”

刘瑾对他笑笑,然后瞪了我一眼:“等什么呢,还不退下!”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跪久了腿麻,我站起来刚迈开步,竟踩到了自己官服的下摆,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那四个木雕咕碌碌地滚落出来。

朱厚照好奇道:“哦?这是何物?”

刘瑾赶忙小跑过来,拾起了木雕,恭敬地呈了上去。

朱厚照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把猪八戒拿了出来,问我:

“这个,是什么意思?”

刘瑾的脸开始变白了。

“回陛下,那是天蓬元帅。”我如实回答道,“这些木雕都是臣自己做的,取材民间神话。”

朱厚照不说话了,看看猪八戒,又看看我。

我感觉气氛不对,瞅瞅皇上,又瞅瞅白脸的刘瑾。

“你上来,上来。”皇上冲我勾着手指。

刘瑾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与朕讲讲,你说的那个神话。”

临近晌午,朱厚照笑着离开了。

“此人有趣,叫他明日再来!”

刘瑾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回去吧,方才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贾松得知此事后,非缠着我要看那木雕。

“这…平平无奇而已,”他不解地说道,“皇上怎么会喜欢这些?”

我懒得跟他解释,随口说道:“想必皇上也是没见过,觉得新鲜罢了。”

他捏起了猪八戒:“皇上特意问了你这个?”

“没错,就是它先吸引到陛下的。”

贾松马上便迫不及待了,他有样学样,揣着银票去找工匠。

二月十三,他带来了一只匣子,里面是刚做好的玉雕。

我瞧了一眼就知道,他这回死定了。

“李公公你看!睡猪,蠢猪,吃猪,色猪,个个活灵活现,还是用红玉打造,比起你那些如何?”贾松得意洋洋地说着。

我没说话,点头笑笑,朝他拱了拱手。

他似乎忘了大明朝的皇帝姓朱。

哦,他还用了红玉。朱红合璧,法力无边。

“我这就去当面献给陛下!”

贾松兴奋得面红耳赤,抱起匣子,蹦蹦跳跳的跑去找死了。

我意犹未尽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你做的那猪,和我这个,能一样吗?

我做的那是什么,那是天蓬元帅啊,你那是什么?

你贾松这智商都来给皇上做玩件,你能做吗!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我劝你,把自己的头脑,理念,先搞懂!

本来过得蛮好的,你非跑去瞎折腾什么你告诉我!

现在做了这么多玉猪,你倒告诉我,该怎么跟皇上解释?

命都不要了。

朱厚照狠狠地打了贾松五十大板,要不是刘瑾在一旁苦苦求情,当场连皮都得扒下来。

贾松被抬着扔出了豹房,从此音信全无。

朱厚照最近对《西游记》入了迷,每天都召我去豹房。

我与他年龄相仿,在一起聊得很投机。为了让皇上尽兴,我又制作了取经路上各种妖怪,他玩的不亦乐乎。

我瞅准时机,俯身跪下道:“臣有事禀报陛下!”

他正拿着金池长老端详:“你说。”

“监中最近事务繁忙,臣恐怕不能日日到此,望陛下恕罪!”

“哦?御用监,嗯…”朱厚照若有所思。

“你先退下吧。来人,召张永,还有吏部!”

我心中一阵窃喜,便叩头行礼,退了下去。

没人比我更清楚御用监目前的情况,在这个时候抛出问题,是有两点考虑。

首先后宫的人事安排,皇上通常不会过问,所以若能绕过刘瑾,直接由皇上来任命,像贾松那种水货也就不会再出现。

另外吏部日常对各监司局的人事考核,都有详细的记载。谁办事得力,谁兢兢业业,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如小林小钟,一直表现很好。

吏部主事将实情逐一汇报,朱厚照听后思索道:“下个月就是皇后的令诞,御用监眼下正是繁忙之际,你看下还有何人可供调用?”

主事翻看着文书:“掌司、主薄、写字等职,各监可抽调人手补充。只是监丞之职,尚无可调用之人,如需要补充,可考虑监内晋升。”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张永,你去兼一下钟鼓司,御用监暂且不必了。”

张永叩首:“臣谨遵圣谕!”

张永无所谓,他兼职太多,本就忙不过来。

第二天旨意便送到了御用监。

如我所愿,最能干的小林子升为了右监丞。

另外还从各监抽调来一些得力人手,一起为皇后的生日筹备。

意料之外的是,我竟被升为掌印太监,官居正四品!

张永拍着我肩膀叹道:“你小子不错,都做掌印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做到监丞!”

升任掌印的第二天,按宫中规矩,我应该去向皇后报到。

坤宁宫的卧房中,香炉的青烟袅袅升腾,一名宫女正在为夏皇后梳头。

她柔嫩修长的手指,轻抚在风环雨鬓上,一旁的银盘里摆满了各种金钗玉簪。

夏皇后扶了一下鬓角,淡淡道:“过了下月令诞,吾就十六了。”

宫女捧起凤簪,小心地为她戴上:“正宫福泽深厚,风华永驻。”

“吾闻你家乡江南,有一种叫作虞美人的花,又称赛牡丹。”

宫女点点头,回道:“确有此花。花语为圣洁,芳骄,三月谷雨后开花。”

戴好了发饰,夏皇后看看镜中自己,“此花与吾相比若何?”

宫女笑了:“正宫芳菲绝代,世间岂有花枝可比得?”

说罢,宫女捧起银盘退下。

“宁儿。”皇后回首唤道。

宫女转身行礼:“宁儿在。”

皇后怜爱的看着她:“昨天进贡了几盒杏仁酥,你去尚膳监领来吃吧。”

宁儿开心道:“多谢正宫赏赐!”

我刚进月华门,就差点和宁儿撞在一起,几乎同时失声道:“是你??”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恭敬地行礼道:“宁儿见过李公公。”

像是天上掉了馅饼,我朝思暮想的宁儿竟然出现在了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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