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上特制的床榻已经做好了。这床的侧面有个隐藏式机关,只要轻轻扭动,床铺就会九十度翻转。
我令人小心翼翼地抬进来,安装在了指定好的位置。正在这时,皇上和刘瑾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皇帝。
朱厚照穿着一袭朱红色便服,头束金色网状发髻,没有戴金冠。长脸,招风耳,胡须很少,身材有些消瘦,手长脚长,走起路来有点轻飘飘的。声音略沙哑尖细,目光透亮,精神非常饱满。
我们齐跪在地,高呼万岁。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去,用手按了按,摸了摸,然后站起来,扭动了机关。
床铺突然翻转,就像一把推开了门,正下方是一张更大更奢华的圆床。
原来地下是一座小型宫殿。
朱厚照高兴地拍起了手:“很好,和朕想的一模一样,赏!”
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两个银元宝。
第一次见到皇上,我多少有些紧张,竟没有去接。
小太监端了半晌,悄声提醒我:“李公公,快领赏谢恩啊。”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接过元宝,随口来了句:
“那臣就不客气啦,让您破费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我,刘瑾眼珠子都瞪圆了。
之前学过的御前礼仪,忘了个一干二净。我不知所措的端着元宝,耳边嗡嗡作响。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后轻哼一声,抿着嘴想笑,把头扭向了一边。
“放肆!好没规矩,敢跟陛下如此讲话!”刘瑾发火了。
朱厚照一挥手:“无妨。”
刘瑾对他笑笑,然后瞪了我一眼:“等什么呢,还不退下!”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跪久了腿麻,我站起来刚迈开步,竟踩到了自己官服的下摆,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那四个木雕咕碌碌地滚落出来。
朱厚照好奇道:“哦?这是何物?”
刘瑾赶忙小跑过来,拾起了木雕,恭敬地呈了上去。
朱厚照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把猪八戒拿了出来,问我:
“这个,是什么意思?”
刘瑾的脸开始变白了。
“回陛下,那是天蓬元帅。”我如实回答道,“这些木雕都是臣自己做的,取材民间神话。”
朱厚照不说话了,看看猪八戒,又看看我。
我感觉气氛不对,瞅瞅皇上,又瞅瞅白脸的刘瑾。
“你上来,上来。”皇上冲我勾着手指。
刘瑾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与朕讲讲,你说的那个神话。”
临近晌午,朱厚照笑着离开了。
“此人有趣,叫他明日再来!”
刘瑾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回去吧,方才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贾松得知此事后,非缠着我要看那木雕。
“这…平平无奇而已,”他不解地说道,“皇上怎么会喜欢这些?”
我懒得跟他解释,随口说道:“想必皇上也是没见过,觉得新鲜罢了。”
他捏起了猪八戒:“皇上特意问了你这个?”
“没错,就是它先吸引到陛下的。”
贾松马上便迫不及待了,他有样学样,揣着银票去找工匠。
二月十三,他带来了一只匣子,里面是刚做好的玉雕。
我瞧了一眼就知道,他这回死定了。
“李公公你看!睡猪,蠢猪,吃猪,色猪,个个活灵活现,还是用红玉打造,比起你那些如何?”贾松得意洋洋地说着。
我没说话,点头笑笑,朝他拱了拱手。
他似乎忘了大明朝的皇帝姓朱。
哦,他还用了红玉。朱红合璧,法力无边。
“我这就去当面献给陛下!”
贾松兴奋得面红耳赤,抱起匣子,蹦蹦跳跳的跑去找死了。
我意犹未尽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你做的那猪,和我这个,能一样吗?
我做的那是什么,那是天蓬元帅啊,你那是什么?
你贾松这智商都来给皇上做玩件,你能做吗!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我劝你,把自己的头脑,理念,先搞懂!
本来过得蛮好的,你非跑去瞎折腾什么你告诉我!
现在做了这么多玉猪,你倒告诉我,该怎么跟皇上解释?
命都不要了。
朱厚照狠狠地打了贾松五十大板,要不是刘瑾在一旁苦苦求情,当场连皮都得扒下来。
贾松被抬着扔出了豹房,从此音信全无。
朱厚照最近对《西游记》入了迷,每天都召我去豹房。
我与他年龄相仿,在一起聊得很投机。为了让皇上尽兴,我又制作了取经路上各种妖怪,他玩的不亦乐乎。
我瞅准时机,俯身跪下道:“臣有事禀报陛下!”
他正拿着金池长老端详:“你说。”
“监中最近事务繁忙,臣恐怕不能日日到此,望陛下恕罪!”
“哦?御用监,嗯…”朱厚照若有所思。
“你先退下吧。来人,召张永,还有吏部!”
我心中一阵窃喜,便叩头行礼,退了下去。
没人比我更清楚御用监目前的情况,在这个时候抛出问题,是有两点考虑。
首先后宫的人事安排,皇上通常不会过问,所以若能绕过刘瑾,直接由皇上来任命,像贾松那种水货也就不会再出现。
另外吏部日常对各监司局的人事考核,都有详细的记载。谁办事得力,谁兢兢业业,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如小林小钟,一直表现很好。
吏部主事将实情逐一汇报,朱厚照听后思索道:“下个月就是皇后的令诞,御用监眼下正是繁忙之际,你看下还有何人可供调用?”
主事翻看着文书:“掌司、主薄、写字等职,各监可抽调人手补充。只是监丞之职,尚无可调用之人,如需要补充,可考虑监内晋升。”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张永,你去兼一下钟鼓司,御用监暂且不必了。”
张永叩首:“臣谨遵圣谕!”
张永无所谓,他兼职太多,本就忙不过来。
第二天旨意便送到了御用监。
如我所愿,最能干的小林子升为了右监丞。
另外还从各监抽调来一些得力人手,一起为皇后的生日筹备。
意料之外的是,我竟被升为掌印太监,官居正四品!
张永拍着我肩膀叹道:“你小子不错,都做掌印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做到监丞!”
升任掌印的第二天,按宫中规矩,我应该去向皇后报到。
坤宁宫的卧房中,香炉的青烟袅袅升腾,一名宫女正在为夏皇后梳头。
她柔嫩修长的手指,轻抚在风环雨鬓上,一旁的银盘里摆满了各种金钗玉簪。
夏皇后扶了一下鬓角,淡淡道:“过了下月令诞,吾就十六了。”
宫女捧起凤簪,小心地为她戴上:“正宫福泽深厚,风华永驻。”
“吾闻你家乡江南,有一种叫作虞美人的花,又称赛牡丹。”
宫女点点头,回道:“确有此花。花语为圣洁,芳骄,三月谷雨后开花。”
戴好了发饰,夏皇后看看镜中自己,“此花与吾相比若何?”
宫女笑了:“正宫芳菲绝代,世间岂有花枝可比得?”
说罢,宫女捧起银盘退下。
“宁儿。”皇后回首唤道。
宫女转身行礼:“宁儿在。”
皇后怜爱的看着她:“昨天进贡了几盒杏仁酥,你去尚膳监领来吃吧。”
宁儿开心道:“多谢正宫赏赐!”
我刚进月华门,就差点和宁儿撞在一起,几乎同时失声道:“是你??”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恭敬地行礼道:“宁儿见过李公公。”
像是天上掉了馅饼,我朝思暮想的宁儿竟然出现在了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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