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站在残局亭中,指尖轻抚过琴匣边缘,那三声琴音仿佛仍在耳畔回荡。皇帝离去时的背影隐没在御花园深处,而她的心却如乱麻般纠葛难解。宁王立于一旁,神色未改,但眉宇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娘娘可是担忧陛下已然察觉?”宁王低声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试探之意。
楚瑶垂眸,目光落在棋盘上交错纵横的黑白子之间。“七郎之事尚无头绪,若此刻账册暴露……”她顿住话尾,没有再说下去,只将手轻轻按在琴匣之上,似乎能感受到其中账册散发出的寒意。
风拂过亭檐,铜铃叮当作响,摇曳的树影投射在青石地面上,斑驳陆离。楚瑶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宁王:“王爷可还记得方才那三声琴音?”
宁王略一沉吟,答道:“《高山流水》,却断于第三拍。陛下此举,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楚瑶闻言心头一震。这首曲子她听过无数次,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响起。当年先帝驾崩前夜,也曾命人弹奏此曲,而后宫中便接连发生数起离奇变故。如今慕容煜以同样手法示警,其用意耐人寻味。
“或许并非警示,而是考校。”楚瑶喃喃道,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袖内侧暗藏的玉佩,“他要我们如何应对,才是关键。”
宁王微微点头,伸手拨动了一枚棋子,将其置于棋盘中央。“既是考校,那就只能顺势而为。娘娘,帐册虽暂得保全,但内容尚未详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楚瑶缓步走到亭栏边,望向远处苍翠掩映的宫阙轮廓。夕阳西斜,金红色的余晖洒满大地,为整座皇宫披上一层朦胧的光纱。她沉默片刻,转回身来,目光坚定:“今晚我需细阅账册,找出其中要害。此外,还需设法探明陛下今日突然造访的缘由。”
“娘娘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今夜戌时会有可靠之人送入密室。”宁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钥匙递给她,“这是冷宫旧库的备用锁匙,可助娘娘避开耳目。”
楚瑶接过钥匙,触感冰凉,令她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她知道,这把钥匙不仅开启的是冷宫的一扇门,更可能牵扯出隐藏多年的秘密。
“多谢王爷相助。”楚瑶低声道,语气温和却不失郑重。
宁王微微一笑,拱手告退:“娘娘务必小心,近日宫中暗流涌动,切不可掉以轻心。”
待宁王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小径尽头,楚瑶才缓缓坐回亭中,重新打开琴匣。里面躺着的账册副本依旧安静,却像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火种。她伸手翻开第一页,刚扫过几行字迹,心跳便陡然加快——上面赫然记录着萧府与南诏使节频繁往来的明细,其中涉及大量金银交易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代号,例如“金蝉”。
“金蝉……”楚瑶念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白若薇临终前所画的杏花图,以及冷宫枯井中发现的那枚刻有“癸酉冬”字样的铜扣。一切线索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但真相仍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楚瑶迅速合上账册,将琴匣盖好,起身迎向来者。碧儿气喘吁吁地跑进亭中,脸色苍白,左耳垂上的朱砂痣因紧张而愈发显眼。
“主子!不好了!”碧儿压低声音,却难掩慌乱,“方才我在浣衣局听到消息,说有人趁乱搜查了冷宫西侧的地窖!”
楚瑶瞳孔微缩,握紧琴匣的手指关节泛白。“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带的人?”
“具体时间不清楚,但领头的似乎是淑妃身边的太监李福。”碧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奴婢本想阻止,却被几个侍卫拦住了。他们还说……还说找到了什么东西,要直接呈给陛下!”
楚瑶心中一凛,意识到事情远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如果冷宫地窖真藏有什么重要物证,那么今晚的局面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结束。而那个神秘的“金蝉”,或许正是整个谜团的核心所在。
“碧儿,你立刻去通知林太医,让他悄悄查一下最近谁曾出入冷宫,并留意淑妃的动静。”楚瑶快速吩咐道,同时将琴匣抱在怀中,“另外,帮我准备一套侍女的衣物,今晚我要亲自走一趟冷宫。”
碧儿虽然满脸担忧,但还是应声而去。待她离开后,楚瑶独自站在亭中,望着渐暗的天色,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三声意味深长的琴音。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张巨大的网,而这张网的背后,不仅是萧府与南诏的阴谋,还有更多未知的力量正在悄然运作。
夜幕降临,楚瑶换上一身素净的侍女装束,在阴影中穿过重重宫墙。冷宫的大门紧闭,但借助宁王提供的钥匙,她顺利进入了西侧地窖。昏黄的烛火映照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墙壁上的水渍犹如鬼魅般扭曲缠绕。
就在她摸索前行时,一道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从前方传来。楚瑶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缓缓靠近,只见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蹲在地上翻找什么。那人听见脚步声猛地转身,手中短刀寒光一闪,直逼楚瑶咽喉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瑶迅速侧身躲避,同时将手中的琴匣狠狠砸向对方。面具人被击中肩膀,闷哼一声退后几步,但却并未逃走,反而死死盯着楚瑶的脸庞,仿佛认出了什么。
“你是谁?”楚瑶厉声质问,右手已摸向腰间暗藏的匕首。
面具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左手,掌心摊开,露出一枚沾满泥土的银簪——正是顾清颜临终前交给她的信物之一。
楚瑶愣住了,脑中闪过无数疑问。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为何会持有如此重要的物品?
就在这僵持之间,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显然,有人正朝这边赶来。
“快走!”面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急促,“这里不能久留!”
楚瑶犹豫一瞬,最终选择信任对方,转身跟随他钻入一条狭窄的地道。身后的喊杀声逐渐逼近,但她已无暇顾及,只能拼命向前奔跑,直到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然而,当楚瑶终于停下脚步时,却发现那个面具人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地上的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一句话:
“七郎未死,金蝉居中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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