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很勉强地从这些扭曲的灵体中分辨出一些熟悉的声音——正是金魔越狱后受袭死去的均衡长老们,这比强行睁开灵界视野的疼痛更加使他难过:这些性情平和的长老们曾经笑着安抚过年轻的他。
“更多的人死掉…也无济于事!”弱小灵体的声音颤抖着,但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你的母亲不仅碍手碍脚,宁可消散都不想加入我们,我们也不想听你说话!”“滚开!”“我们刚才就给过他们第二次机会了!”“别挡路!”
梅目突然想起,似乎那位女长老的灵体在临终之际曾经变成一种难看的灰黑色,却又突然全部消失。
“你们要和金魔一样吗?滥杀无辜只为发泄自己的情绪?”她气的发抖,终于仰起头,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面对着庞大扭曲的灵体们,仿佛她母亲的性格终于出现在她身上。
“…………”灵体团似乎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在嘴硬,“我们是为你的母亲感到不值和愤怒…”
“可是,你们已经…让我的母亲,死了第二次了!!”她再也压抑不住,这哭喊带着她最脆弱的情感。
“…………”扭曲的灵体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法在对方的核心上找到除了心虚以外的情绪。本质上,他们也曾经是一群良善的人。他们低声讨论了许久,于是重新开口,只不过这次,他们语气里的愤怒已经消退大半,仅余冰冷。
“我们答应放他们走,但是他们必须马上离开我们的地盘。”“所有人,全部。”“而且你要跟我们一起留下。”“我们来照顾你。”“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我们会尽力。”“我们一定可以。”“就像你们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样。”
“…”她犹豫,然后坚定,伸手牵住了灵团里伸出来的几条手臂,几乎是几息之间,腐灵质就已经迅速攀附上了她的整条手臂。
“等等!”慎突然站起身来。
“干什么?”“快滚吧,趁我们还没改变主意!”“闭嘴!”
对待慎的态度,灵体们几乎称得上是尖叫。
“以均衡圣物,三相之名起誓,我将追捕并杀死金魔,并且查明我父亲的真相。”伸出三根手指向天,慎潜伏在平稳语气里酝酿的是情绪的风暴,“若不达,我将以死谢罪。我向你们祈求,这孩子已经经不起更多的腐灵气息了。”
“慎!”梅目惊呼出声,“你在拿均衡教派的未来打赌!”
“梅目,”慎凝重地看着她,“在迷雾中带领大家作茧自缚,才是在拿均衡教派的未来打赌。”
梅目哑口无言。
“……”灵体们沉默了,良久,它们放开了那个女孩,但警告地挡住了凯南和梅目,“跟我们来。”“就你和她。”“动作快一些。”
慎向灵体女孩伸出他的手,耐心地等待她颤巍巍地搭上,然后跟随着灵体们一起消失在山谷深处。
“你觉得他们会去哪?”
“嘘!我们…”霏内心极其矛盾地瞻前顾后着,显然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一时的冲动,“我们该回去了,阿卡丽!”
“慎在场,灵体们也安静下来了,哪里危险?”阿卡丽反常地镇静,这一丝成熟的神态让霏不由得想起了梅目大师。
真像。
她羡慕地想。
“她的母亲刚才舍身救了我们,而我一定要看到她安全,就这样。”
她们跟随着,一路爬过盘曲的藤蔓,越过紫红色的树顶,直到一片光秃秃的山崖。
“这个女孩采药的时候遇到了纳沃利兄弟会的几个逃兵。”“他们想玷污她,但没成功。”“她流血死了。”“两天前的事情。”“被树枝扎穿了。”“她不想加入我们,逃走了,留下空壳。”“她好像是孤儿。记不清了。”“我们修好了她。”“本来也是送给你的。”
“如此…甚好,我还在思考要如何带走身为地缚灵的她…”慎衷心地鞠了一躬。
“....”灵体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慎,进入了地上尸首的身体中——然而眼睛却并没有睁开。
慎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确没有任何伤口了,大约是缺水过多导致的昏迷。
“不是免费的。”“她要当我们的眼睛。”“我们要看着你履约。”“你的父亲也曾对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许诺。”“你流着他的血。”“再打破诺言,我们就大开杀戒!”
一丁点黑色的灵质从尸团上分出,迅速侵入她的体内,从手上拧成一只扭曲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慎。
“遵守约定!”
这是腐灵们消失前最后一句话。
慎知道失约的后果,但他不后悔。
被一个女孩以自我牺牲的代价拯救,已经足够丢暮光之眼的人了。
更何况一炷香前,他还在对着为了救教派的童子们而身负重伤的,她的母亲,歇斯底里。
倘若再放任她被腐灵腐化,那么慎将后悔终生。
他将女孩放到附近的落叶堆上,解下腰间的水囊,一只手托起女孩的头,另一只手递到她干燥起皮的嘴唇边,不厌地等待着她贪婪却又费力的吮吸。
半晌,那双湛蓝色的洁净眸子缓缓睁开,尽管她没说什么,但窥见其中无限的陌生和茫然,慎心下已了然。
腐灵们还是出于私心在身体上动了些手脚。
罢了,也许记得母亲的死与一切的过去,对于她来说都太过沉重。
略微思索一会,慎才用一种极温和的语气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叫‘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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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人迹罕至的森林。
“哈,就你还想去参加绽灵春节?”为首的少年鄙夷地将脚下红发男孩的头踩进了更深的土里,“臭虫就乖乖地呆在镇子外捡垃圾吃不好吗?”
“看看,居然还背了一箩筐的——”另一个少女愣了愣,似乎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粗劣制造品,于是随性地改口道,“偷了谁家的货想去卖啊?”
“不是...偷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硬生生将自己从脚的压力下撑了起来,“我妈...做的!”
“噢~你可真是个乖孩子——我该这么夸你吗?”一脚将男孩重新踹回泥坑,少年干脆蹲了下来,拉起男孩的头发,语气满是嘲弄,“你妈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这种东西?你是个畜生贱种,你妈也是个偷别人东西的贱...”
“你说我妈怎么了?”
“...?”被男孩悚然的眼神吓到了一瞬,随后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少年好笑地重复,“听不清?我.说.你.妈.是...呃?!”
突如其来,从正面击中的拳头形状几乎隐约在少年的后腰可见!
“!嗬呃...嗬...”几口血水从少年嘴巴里吐出,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剧痛,他惊恐地看着面前赤红着双眼的男孩,“你...”
另一拳接踵而至,打断了少年的鼻梁,将他混着断齿的血水连同说不出的话一同揍回了肚子里;他仰面倒地,男孩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在他的脸上,引起少年仍在慌乱挣扎的四肢的抽搐。
其他的孩子似乎被这极端血腥的场面给吓傻了,直到少年四肢呈完全无力地松弛下来,男孩满是杀意地抬眼看向他们,才惊慌地尖叫着四散而逃。
看见他们散开,男孩好似强弩之末一般瘫软下来,倒在地上,透过那金色的瞳孔看着天空。
啊,完蛋了。
又要想办法说服老妈搬家了...明明才落户不久。
“阿提要好好和镇上的人们相处哦?”白发的妇人微微笑着,将装满羽毛工艺品的竹篮递给他,“拿这个当礼物的话,应该不会显得太寒酸吧?”
“切,我才不想去,”床榻上的他转身背对着母亲,“那些人有什么好讨好的,一帮把我们赶来赶去的混账。”
“阿提!”妇人不赞同地皱眉看着他。
“好了,我去就是了!”男孩一把拿过篮子,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外。
“阿提...”妇人追到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男孩的背影,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瑟提睁眼,一个打挺站起身来,搜着少年的身,将被夺走的几个铜币又塞回口袋。
对于少年轻微的颤抖,瑟提选择视而不见。
毕竟,也不能真的把他打死。
拳头不落到自己脸上,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帮渣子都一个模样。
瑟提啐了一口在少年脸上,转身准备离开,却敏锐地听到树丛里传来一点响动。
这动静老鼠可发不出来。
他弯腰隐秘地捡了块石头,假意伸懒腰,随后突然将石头扔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砰”
一声闷响。
有谁摔到灌木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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