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里头有些动静,老王氏瞧了一眼,急急道,“应该是你阿爷醒了,我去看看,磊儿你看着药炉子。”
“好。”刘磊点点头。
煎煮草药需武火文火,等刘磊煎好药,又稍微晾了晾,已经小半时辰过去了。
刘磊端着汤药进屋。
张三见刘大山没甚大碍,松了口气,提起灯笼和铜锣准备离开,两人正好迎面碰上。
“啊,是药好了吗?”
“是,今夜麻烦张叔了。”刘磊点点头,端着晾得差不多的汤药来到床榻旁,轻声喊了一声。
“阿爷,喝药了。”
药汁是浓郁的褐色,泛着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瞧过去便不好入口,老王氏将刘大山扶了起来,又拿了个大枕让他靠着。
“老头子喝药了,喝了就好多了。”
汤药闻起来味重,进口更是酸苦,刘大山眼睛一闭,屏住呼吸,心一狠,大口的将汤
药送到肚中。
老王氏瞧着他惨白发皱的脸,心酸不已,“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唉,你说你也真是的,这都几十年打更当值,是个老更夫了,往日里不是常吹牛,
说什么安平镇的一花一草,你都熟得很,今儿这牛皮吹破了吧。”
“该!往日里让你小心些,总是不以为意,瞧你这模样,啧,遭大罪了吧!”
刘磊见刘大山面上有痛苦之色,连忙拉了拉老王氏的手,小声劝道,“奶,别说了,唐老大夫说了,阿爷要静养,咱们等阿爷好了后再唠叨。”
他转过头,又对刘大山说道,“阿爷,奶奶是担心您。”
刘大山无力的摆摆手,“我还不知道,她啊,刀子嘴豆腐心肠,我要是计较太多,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准备走的张三脸上有几分怒意,“这事怪不得我张叔大意,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王
八羔子,在安平街的路上挖了个大洞,这黑灯瞎火的,谁能注意到?”
听张三这么一通埋怨,刘磊总算是明白了刘大山受伤的原委。
原来,他们今夜巡视到安平街时,戌时,亥时、子时走那一趟,那路还是正常的,不
想到了丑时再经过安平街,地上却有了个洞。还是盖着薄土的大洞!
刘大山正好走在前头,一不小心踏了上去,脚踩空,那覆着薄土的坑洞一下就塌了。
人自然栽洞里摔了个大跟头。
刘大山倒是看得开,他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也是我倒霉,命里有这一劫,对了,回头记得将那个土坑填上,省得还有再栽下去。”
“成!我这就去把那个坑填上。”张三爽快应下,借了刘家一把锄头和簸箕,打着灯笼就走了。
刘大山吃过药有些犯困,老王氏替他拢了拢被子,不过片刻,他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刘磊捡起搁在一旁的六面绢丝灯。
老王氏暼了一眼,眼里都是心疼,“哎呦,连这灯笼都摔烂了。”
刘磊低头看了看。
果然,绢丝上沾了黄泥,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碰到利物了,有一面绢丝被割了个
大口,就连下头支撑的细木也裂了几道细缝。
刘磊皱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盏灯笼变得灰扑扑的了。
“奶奶,没事,我拿回去修一修,正好白日里买的桑皮纸还剩一些,绢丝坏了,干脆就换成桑皮纸的,将就着也能用。”
老王氏无奈的点头,“行,你拿屋里去吧。”
刘磊带着六面绢丝灯回了西屋。
竹桌上,一盏烛灯泛着幽幽黄光。
刘磊将挂在乌木灯柄上的铜锣和梆子卸下,帕子浸湿,一边擦拭着灯上的黄泥,一边自言自语。
“这还没一日呢,我就又要给你擦拭了,上次是烟熏的黑渍,现在是黄泥,啧,你也
真是多灾多难。”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眼里有着惋惜,瞧着这绢丝是不能用了,真是可惜,是个老物件
呢。
就在刘磊准备将绢丝拆下时,异变发生在一刹那。
他的发丝微微飘动,只见灯笼里中间倏忽的起了一场风,风打着旋滴溜溜的转着,莹亮朦胧的白光缠绕其中。
这是...
刘磊睁大了眼,还来不及站起来,那风似光龙一般朝他右手袭来。
那儿,是一团捏成石头样的鬼炁。
一瞬间,白光大盛。
天地回归安静,不见风雨不见光。
这一刻,刘磊感觉不到自己。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魂灵似漂流在茫茫无际的江波,于灰蒙
的天地里上下起伏。
“梆,梆梆。”
不知何时起,天地相接处传来一声悠扬激荡的梆子声,声音由浅至重,直击魂灵深
处。
“嘭,嘭嘭。”
“嘭,嘭嘭。”
似是应和着梆子的音律,心跳一点点复苏。
蒙昧的灰急剧后退,平地起了一道光。白光似绸缎一般亲呢的绕着刘磊上下飘动,微风起,光芒至,在碰触到刘磊那一刹那,倏忽的,白光化为方块字,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钻进刘磊的魂灵深处。
随着最后一个方块字的跃入,一刹那,天地间华光大盛。
刘磊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段漫长而单调的剪影。
长巷月影,灯笼梆声,月光将穿着蓑衣的身影拉得很长,夜很孤寂,却也很宁静,就这样,打灯人从昂然的青年到弯腰的暮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换了一个又一个。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手中的那盏六面绢丝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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