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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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新上任的赵村长倒是热情,家中的小院也已备好了饭席,一大桌子,看来招待的也不仅仅是他们,一阵简单的寒暄过后,村里的一些老士绅,以及团练的张伍生也带人陆续入席。

周吉安不习惯说些场面话,基本都是张敬之替他给说了。也是在这饭桌上,周吉安才了解到其实张伍生是张敬之的远房堂哥,村里人嘛,或多或少也是有点沾亲带故的。

“吉安回来了就好啊,你父亲走的时候,村里都犯了难啊,他德高望重,留下的担子也不轻啊。”酒过三巡,赵村长忽然说到。

周吉安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你家里说,你这几年在岸上忙,唉,老赵我现在也很能理解,我那不孝子就是,偏去上个什么新学堂,要学那洋人的器械,那是什么,那都是些术,没用的,没用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脸上浮起了几分醉意。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周吉安很是尴尬,虽然回来之后,也没有人正面说过他什么,但村子里对周老爷子那都是比较尊敬的。因此,对于独子的周吉安没回来奔丧,明面上没说,底下那都是有些看法的。

但眼下周吉安又不能说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先给诸位长者又满上了酒。

可是,他又总不能闷着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讲,便想到了家母嘱托的事。“赵村长,家母托我问您,今年的青河祭的日程虽然被打乱了,但这个月份还没过去,您看,是不是还能再...”

哪知道赵村长还不等话说完,便打断了他。

“这个事情,我确实答应过她,四天前要办,但是你也看到了,这暴雨刚过,村里又出了那命案,唉,都不是什么好兆头的事,一下子走了好几口人哪,光是这帮忙下葬的人手也要到处找人,现在村里也不及以前了,先缓缓再议吧。”

“家母的意思是,正是因为这个时候,祭祀的事才更应该恢复,以求消灾解厄。”提到这个消灾解厄的时候,周吉安又想起来那女人与母亲都对这个祭祀有着某种莫名的执着。

“唉,不说这个了,这些年你不在,有些事你不懂。周老夫人惦记着的事多了。光是说替你说媒续弦,也提过三两回了,可惜啊,你生的是个女娃。怎样,你若是在岸上有好姻缘,便莫要为难老夫了,这村里,是不行咯,以后这香火啊,也就靠你们几个年轻人了。”

周吉安本想借坡下驴让村长把祭祀的事情给安排一下,哪知道赵村长借着酒劲,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口无遮拦,不该说的话,通通喷了个遍。

周吉安虽是强颜欢笑,却是暗自叹气,无从作答。

“来来来,村长,我再给您满上一杯。”此时,接过话茬的,是张敬之。

酒,又在张敬之手里给村长满上了,村长酒兴上头,自然来者不拒。

“他呀,他若是有好姻缘,也总该先给我牵线,您说是吧。”张敬之笑口盈盈道。

“诶,对对对,还是你这个后生实诚。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去拿笔墨,去写信给玉兴,你不是看不上村里的吗,我让他啊,在新学堂里给你物色个,也给你找个跟你一样读书的女娃。”

说罢,村长看也不看周吉安一眼,便晃晃悠悠地起了身真要往屋里走去,张敬之不敢懈怠,又起身一边推辞,一边扶他往里走,最后,也不忘朝周吉安使了个眼色,让他好自为之。

周吉安自是明白张敬之算是豁出去替他解了围,很是感激。

因此,他也才终于有了跟张伍生聊天的机会。

“张哥,方便跟你请教个事吗?”周吉安跟张伍生碰了下杯,打开了话题。

“得了,我也大不了你多少,你跟敬之一样,叫我伍生就行了,小时候咱还一块闹过,不过你怕是早就忘了。有事你说吧。”杯中酒是一饮而尽,给周吉安的感觉是个豪迈能说话的人。

周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确实大不记起这样的往事,话锋马上又回到了正事上。“昨天的事,我想知道张益达,他这两天没抽那大烟,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张伍生轻轻皱了皱眉。“你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才想起,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不对,他整个人都有异常,只是却是没有那种不抽大烟的反应。你说怪不怪,他还是坐在那,也不说话,目光没有神,像是偶尔念叨着什么。”

这就奇怪了,这好像也不完全是抽大烟后戒断一段时间会有的反应。

“之前村里,有人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我是说...就是...突然变得双目无神,不苟言笑。”

“没有,从来没有。”张伍生回答得也很是肯定。

“那...最近,岛上是不是来了个和尚?”

“嗯?和尚?不是道士吗?”

“道士?!”

周吉安忽然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个人等他同一艘船上岛来了。

而就在周吉安迫切地想继续追问关于这个人的时候,突然,一块石块猛地砸到了桌上。那瞬间是一片狼藉,众人当即是吓得不轻,桌上的几名老士绅更是差点倒在了桌下,而最愤怒的自然当属张伍生。

就在周吉安与其他人赶忙把老士绅们扶起的同时,张伍生朝着门外头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妈了巴子的,哪个王八蛋敢在村长这儿撒野了!”

张伍生话音刚落,人都还没有跑出去,哪知道第二块石头又落到了他的脚边,与此同时,门外,却听一女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只是这声音,周吉安却听着有些耳熟。

张伍生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救命,但是这一而再的落石,是几乎把他给气疯了,他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门外,不知道跟谁就骂了起来。

周吉安也跟在后头跑了出去,而跟在周吉安身后的还有一同反应过来的两人,是张伍生带来一起吃饭的保丁。

这刚跑到了门外,周吉安也认出了那个喊救命的人,就是他昨天看见的那个疯女人。

啊?!

只听张伍生大骂了几句让她滚蛋后,她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拽着张伍生的袖子,把张伍生逼得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同时,她也对着张伍生大喊着“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把那和尚赶走,这村子是都要死完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对青河神不敬,村子里的人才会越来越少!下一个是我,接下来就是你们!”

周吉安听着女人的话,比起昨天,她现在说话的态度虽然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但是倒像是真的是个人在讲话,而不是昨天上午那般的阴阳怪气。

只是...她说的这和尚...这听着,又比昨天说的信佛更蹊跷了些。

可是...她又为什么说...下个就是她呢?她不是自认为有青河神的庇护么?

但周吉安不想突然间参合进去,他要静观其变,否则一不小心他就变成了跟那疯女人一样的同类。

“哎呀妈,小陈,林全!快把她给我拉开!”说罢,周吉安身后的原本愣在原地的保丁也是反应了过来,赶紧把女人给拉开了。

“去,把刘三婶送回她家里去,让她家人给看好了,别再让她夜里出来闹个不停。”

话音刚来,两名保丁便准备将那女人架起离去。

“你们干什么?!松开!你们都给我松开!我要见村长!见村长!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

然后,两保丁也不顾刘三婶这个疯女人口中如何骂骂咧咧,硬是把她给拽走了。至于其他人,也从刚才的酒劲里醒了个七八分,兴头算是全没了。

周吉安虽然还想继续从张伍生嘴里打探点关于那个和尚的事,但怎么看这狼藉的餐桌,也不是个聊天的好时候,正好这时候村长也快步走了出来,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只能是一个个赔不是,又把人给请出家去。

“周家的后生,实在不好意思,今晚就先请回吧,多多包涵,日后再专门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话说到这份上,周吉安也只好告辞。此时的周吉安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叫刘三婶的事,可对方现在这个情绪,他也不急着当下就追上去问,打算是待明日再找个机会探访。

回到家后,他也不敢对母亲说出实情,只能以村长最近公务繁忙,要把这祭祀的事稍微推迟给推脱了过去。

只是他当时没有想到的是,他刚才所看见的,已是刘三婶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