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熙攘的人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骤然低沉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灰味,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李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扶摇直上的纸鸢上,心头那股熟悉的悸动再次翻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那纸鸢在晨光中泛着微微金边,却因图案的扭曲而显得格外诡异——像是某种古老图腾,带着诅咒般的压迫感。
那图案,扭曲而诡谲,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咒语,与他记忆深处赵渊那枚“天命符”的残影倏然重合。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掌心传来布料摩擦的粗糙感,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尾巴。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绝非巧合。
他的耳膜隐隐作痛,心跳如擂鼓,震得太阳穴阵阵发麻。
他按捺住心神,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嬉笑的孩童,最终锁定在一个年龄稍长、眉眼间带着几分机灵的男孩身上。
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缓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小兄弟,这纸鸢做得真别致,是在哪里买的?”话音未落,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孩童中传来,混杂着远处商贩的吆喝声,竟让人莫名生出一丝违和的安宁。
那男孩正玩得兴起,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是买的,是宫里的小福公公送给我们的!他说这是最新鲜的样式,能飞得最高!”他说话时,鼻尖微翘,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骄傲。
“小福公公?”李昭心中一凛,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似乎是当年嬴洛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些许腐旧的气息。
嬴洛的旧部?
赵渊的“天命符”?
这两者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一条阴冷的线?
他不动声色地又问了几句,确认了那小福公公如今仍在宫中当差,负责一些杂项。
线索,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光,开始在他脑海中串联。
几乎是同时,另一股不安的潜流也在悄然涌动。
夏璃接过嬴嫣儿递来的纸条,指尖触及那略显粗糙的纸面,纹理清晰可辨,仿佛还残留着韩夫人手上的余温。
她的目光一凝,那字迹婉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她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韩夫人的笔迹!
“壬辰年冬至,三更时分,皇陵第三殿。”短短十二个字,却像十二柄冰冷的尖刀,刺向夏璃的心脏。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冬至祭天,皇室宗亲皆会前往皇陵祭拜,而皇陵第三殿,那是供奉太祖皇帝灵位的地方,寻常时候戒备森严,绝非一个闺阁女子可以随意提及的地点。
更何况,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祭天仪式的时间高度重合!
夏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攥着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边缘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此事告知了李昭。
两股线索在李昭面前交汇,如同两条奔涌的暗河,指向同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赵渊。
那诡异的纸鸢,联系着嬴洛的旧部,极有可能是赵渊安插在宫中的眼线,用以传递某些隐秘的讯息,甚至是在散播某种蛊惑人心的“天命”之说。
而韩夫人的纸条,则直指冬至夜的皇陵,一个极易发生变故的敏感时刻与地点。
李昭的眼神变得幽深,一个大胆而悚然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赵渊,这个蛰伏已久的毒蛇,难道是想在冬至祭天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利用某种“天命仪式”来控制皇帝的神志?
皇陵第三殿,或许就是他选定的施法之地!
“必须阻止他,”李昭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且,要让太子殿下亲眼看看,他身边究竟潜藏着多少毒蛇。”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酝酿。
他连夜赶制了一只特制的纸鸢,其上的图案与那“天命符”有七八分相似,但细微之处却暗藏玄机。
他在纸鸢的牵线滚轴处巧妙地设置了一个微型机关,一旦有人试图强行拉扯或偷取,滚轴内暗藏的特制墨囊便会破裂,在接触者的手上留下难以洗去的深色墨痕。
翌日清晨,这只特殊的纸鸢被悄无声息地放置在了太子书房窗外的梅树枝头,仿佛是夜风不小心挂上去的一般。
枝叶轻晃,带着晨露的湿气扑面而来。
太子嬴承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早早便起身读书。
李昭则隐在暗处,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日上三竿,太子暂时离开书房去用早膳。机会来了。
果然,不多时,一个负责打扫书房的内侍鬼鬼祟祟地靠近了窗边,他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迅速伸手去够那只纸鸢。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内侍的手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匆匆将纸鸢扯下,塞入怀中,快步离去。
李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示意早已埋伏好的人手上前,在那内侍将纸鸢交给另一个接头人之前,将其当场拿下。
内侍惊慌失措,矢口否认。
但当他被强行摊开手掌,那清晰的深紫色墨痕赫然在目,犹如一道罪证,让他百口莫辩。
经过一番审问,那内侍很快便招认,是受了某位殿中省官员的指使,而那位官员,正是赵渊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太子得知此事,脸色铁青,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身边无处不在的危机。
与此同时,夏璃的计划也在悄然进行。
她以替嬴嫣儿调理身体为名,出入公主寝宫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她注意到嬴嫣儿极爱一个做工精致的布娃娃,几乎每日都抱在怀中。
这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次,趁着宫女不备,夏璃将一枚微不可察,以特殊香料包裹的“梦影蛛”毒素样本,悄悄塞进了那布娃娃的夹层中。
这毒素本身剂量极微,对人体无害,但其散发的独特气味,却能让长期接触韩夫人所用熏香的人产生轻微的致幻或不适,从而暴露其与韩夫人的隐秘联系。
一切如她所料。
几日后,一个负责清洗嬴嫣儿衣物的宫女在整理娃娃时,神色明显有些异样,她似乎对娃娃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味感到不安,频频用手帕捂住口鼻。
终于,在一次给娃娃更换新缝制的衣物时,那宫女偷偷将旧衣物连同里面的填充棉絮一并取走,想要处理掉。
夏璃早已布下眼线,见状立刻示意手下暗中跟随。
那宫女一路行色匆匆,最终来到一处偏僻的废弃宫苑,想要将东西焚毁。
就在她点燃火折子的瞬间,夏璃的人如神兵天降,将其擒获。
一番搜查之下,不仅找到了那件带有“梦影蛛”气味的娃娃旧衣,更令人震惊的是,还在那宫女贴身之处,搜出了一封信笺。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的火漆印却完好无损。
打开一看,竟是韩夫人临终前写下的一封遗书!
遗书的内容,让夏璃和随后赶来的李昭都倒抽一口冷气。
韩夫人并非单纯的后宫妇人,她竟是赵渊早年布下的一颗重要棋子,而她留下的这封遗书,详细记录了赵渊多年来的一些隐秘布置,以及……
一个关于皇陵的惊天秘密。
有了嬴嫣儿无意中提供的纸条,又有了韩夫人遗书中提及的关于皇陵第三殿某些机关的描述,李昭再无迟疑。
冬至夜,寒风刺骨,天地间一片肃杀。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枯叶,拍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当皇城沉浸在祭天大典前的最后宁静中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避开重重守卫,潜入了戒备森严的皇陵。
皇陵之内,阴森而寂静,长明灯的光芒在甬道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空气潮湿而冰冷,仿佛连呼吸都会结霜。
李昭凭借着对皇陵地形的记忆和韩夫人遗书中的提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第三殿。
殿门紧闭,但这对李昭而言并非难事。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殿内隐约传来一种极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嗡嗡”声。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身而入。
殿内比外面更加阴冷,正中供奉着太祖灵位,香案上的贡品一丝不苟。
然而,在灵位之后,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李昭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景象——一套结构复杂、由无数青铜构件和细小铜铃组成的“傀儡机关”!
那些铜铃大小不一,排列有序,正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微微震动,发出那细不可闻却极具穿透力的声波。
李昭立刻联想到古籍中记载的一些利用声波影响人脑意识的邪术。
赵渊,竟然想用这种方式,在祭天大典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宗室的面,潜移默化地控制皇帝!
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机立断,抽出随身携带的特制工具,开始迅速而精准地破坏这套机关的关键节点。
铜铃的震动声渐渐减弱,最终彻底平息。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眼角余光瞥见机关基座下似乎藏着什么。
他俯身查看,竟从一个隐秘的夹层中,摸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信件。
展开信件,上面的字迹狂傲而狰狞,正是赵渊亲笔!
而信的抬头,赫然写着匈奴某位部落首领的名字!
信中内容更是触目惊心,赵渊竟与匈奴暗中勾结,许以重利,约定在冬至夜,趁大秦内部举行祭天仪式,防备松懈之际,内外呼应,制造混乱!
信末,一句“冬至夜,咸阳必乱”的断言,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李昭的心口。
咸阳必乱!
这不仅仅是控制皇帝那么简单,赵渊的野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恶毒!
他要的,是整个大秦的倾覆!
李昭紧紧攥着那封信,手背上青筋暴起。
寒意,比这皇陵中的阴风更加彻骨。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江老翁,那个看似疯癫,却藏着无数秘密的老人。
他曾无意中提及过一张关于咸阳周边防御的古旧地图。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李昭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皇陵的黑暗之中,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这封足以颠覆乾坤的信件,以及刚刚汇合的夏璃,他们必须立刻行动。
咸阳城外的夜幕,此刻显得格外深沉,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与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们的脚步,将踏上一段更加凶险莫测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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