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叨叨了半天,几乎是从上周开始,进出修复室的人就被他如数家珍般倒了出来。
除了平时一块工作的三个同事之外,还有馆长、保洁、保安、探班的女朋友、送外卖的小哥,恨不得连馆里的猫都算在内。
傅沉不得不打断他,“修复室那么重要的地方,这些闲杂人等都可以随便进?”
吴亮局促地低下头。
当然不能随便进啊,就连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进出,都是要填写手册的。
但那是上班时间,到了下班就随便了。
只要不在修复台上吃外卖,谁进来干什么都不打紧。
“周三晚上,你跟聂玉成在聊工作?聊什么?”
“没聊工作,我俩打扑克来着。”
傅沉难得沉默了一下,一个打扑克把他思路都给打断了。
他就说么,怎么俩人在工作室里看起来一副激动的样子,那夸张的肢体动作,他还以为俩人吵起来了呢。
“打完牌是几点?”
吴亮脸上闪过一阵为难,搓着手道:“九点半吧,我媳妇打电话催我回家来着,我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傅沉眼眸微沉,声音放重了些:“出来的时候,馆里的人都走光了吗?”
“没有,两个保安还在,噢,馆长也在!他说约了李教授要谈点事,让我别锁门。”
“你们博物馆一般几点锁门?”
吴亮摇头道:“不知道,都是谁最后走谁锁门,钥匙保洁阿姨有一把,馆长有一把,保安队长也有一把。”
“不过他们有的都是大门钥匙,修复室的钥匙只有我和几个修复组的同事还有馆长有。”
馆长……监控画面里,李瀚海的车是十点钟进来的,馆长那么晚了叫李教授过来干什么呢?
吴亮在笔录上签的字,傅沉也拿去给笔迹鉴定的专家看了,得到的评价是,还不如聂玉成呢。
跟聂玉成不同,吴亮有老婆有孩子,家庭也挺幸福的。
因为在吴亮被叫去问话的时候,他老婆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他们对博物馆发生的事儿一知半解,还以为就是警察就是例行问话的,也没多想,吴亮的小女儿还抱着爸爸的大腿撒娇。
“我老公他没事吧?我听外面人说,什么嫌疑人?他可不是杀人犯啊,他连条鱼都不敢!”吴亮的老婆急着辩解。
这倒不是做贼心虚,是典型的怕事。
傅沉一笑,安抚道:“放心吧,就是随便问问,你们家吴亮工作挺忙的吧?”
吴亮老婆撇撇嘴:“忙什么呀!也就这半个来月说要修个画才加班加点,平时净喝茶聊天了,我给他设门禁了,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家,要不然腿打折。”
得,又一个到点变身的。
傅沉笑着道:“那过了点也不能出去了吧?”
吴亮老婆眼睛一瞪:“他敢!”
接着又道:“他晚上在家也就画个画写写字什么的,从来不出去。”
等会儿,画画写字?
见傅沉感兴趣,吴亮老婆露出些许得意来,拿出手机兴致昂扬地给他看,可算是找着显摆的人了。
“你看,这是他画的图,描的人物山水,他可喜欢画人像了,在单位话不够,回家还要画。”
吴亮给她使眼色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转瞎了。
那些画中,正有一张仙人图!
仙人图临摹在纸上,与人皮画上的别无二致。
“不是,这个,这个我就是画着玩儿的这个,我的工作嘛,我……”
傅沉叹了口气,硬生生从他老婆手里拿过手机,把图片传到自己的手机,下载了原图。
时候拿出了手铐晃了晃,“对不住了,我现在应该叫你……嫌疑人?”
吴亮大叫起来,“真不是我,我没有,我哪敢啊,这都是馆长让我画的,哎呀,你可冤死我了!”
他急得直跺脚。
他老婆这儿也反应过来了,忙道:“唉你是不是又怀疑他了?他就画个画,咋能是他杀的人呢?”
“他要这画干什么?他让你什么时候给他?”
吴亮翻着白眼珠回忆,肯定道:“周二下午,仙人图上的画刚复原出来的时候。”
……
“傅队,你让我查的李瀚海查出来了!”小夏急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帽子一脱,汗珠顺着脸淌下来。
“大概五年前,李教授带过的一个研究生跳楼了。”
“这个学生是做历史文献研究的,叫赵冰洋,这人前几年特别有名,高考的时候,作文使用甲骨文写的,被洛大特招的考古系。”
“他一进学校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大一的时候就跟着考古队进山,然后发过好几篇论文,后来保研,成了李瀚海的研究生。”
想到江代逼死徒弟的故事,傅沉脸色微沉,“然后他就跳楼了?为什么?”
“被人举报学术不端,剽窃导师论文,又因为署名权跟李瀚海打官司,当时舆论都站在李瀚海那边,骂他欺师灭祖什么的,然后他就跳楼了。”
“后来学校给他家人赔了一笔钱,这事就了了。”
傅沉道:“他与聂玉成吴亮应该是同一届的吧?”
小夏一拍大腿:“何止是一届?三个人是室友,也是发小,关系好着呢!这个赵冰洋死了之后,聂玉成跟吴亮也告过李瀚海,但最后不了了之,俩人差点没毕业。”
傅沉的手碾过纸张,一字字道:“所以,他们两个不仅有作案动机,还能相互配合,吴亮有作案条件,聂玉成有作案时间。”
正说话间,姜黎忽然进来,直接道:“盯梢的人传来消息,馆长开车出去了。”
郊外,宝马的发动机发出一阵阵黑烟,在十几辆警车的围追堵截下撞上了大树。
馆长被人从车里揪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连带着手脚都是软的。
车子里装着个大麻袋,打开,里面赫然是人的肢体!
馆长一脸的心如死灰。
“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也不知道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得了,这下嫌疑人又加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