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断魂帖咒,信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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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扶着墙蹲在青石板上,喉咙里腥甜翻涌,第七道黑纹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正顺着额角往天灵盖里钻。

苏挽霜的手按在我后颈,凉得像浸过井水的玉,她另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沉水香混着血锈味往鼻子里钻——那血是我的,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成暗红的星子。

承哥,撑住。她的声音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我腕骨里,前面有座破庙,我背你。

我想说不用,可刚张嘴又是一口血沫子。

她半蹲下来,我趴上她后背时,闻到她发间沾着的沉水香里混了丝若有若无的腐叶味——是我身上的,将死之人的悔。

庙门吱呀一声被她踹开,霉味裹着潮土气扑过来。

供桌上的泥菩萨缺了半张脸,眼珠子不知被谁抠走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积着雨水。

苏挽霜把我搁在供桌旁的草堆上,转身从包袱里摸出个铜炉,三两下生起沉水香。

青烟腾起时,我胸口的闷痛竟松快了些,额角的黑纹也不再灼烧,只像条活物似的蜷着。

断魂帖的反噬。她蹲在我面前,手指抚过我额角的黑纹,凡是被强行塞进驿站的信,都带着替死契。

断指书生当年偷了阴门残信,没完成递送就走火入魔,这咒就缠在信里,等着你接手。

我盯着她腕间的红绳,虎符半块在香雾里泛着青灰。你怎么知道?

阴门管的就是这种脏事。她别开眼,往铜炉里添了把香灰,我见过太多驿卒被咒吞了魂——先是胸痛,然后黑纹渗血,最后...

她没说完,我却想起书院里那具骸骨。

断指书生的眼眶里冒绿火时,我看清了他指骨上的老茧——是握笔的茧,该是个读书人的。

可他冲我喊你们不该来时,那声音里的颤,不像是怨,倒像......怕。

我要再碰那信。我扯出怀里的半封信,信纸边缘还沾着书院书案的木屑,闻信识魂,或许能找到解咒的法子。

苏挽霜猛抬头,眼尾的胭脂被冷汗晕开,像道血痕:你疯了?

这信里的咒正找宿主呢!

总比等死强。我捏紧信纸,腐叶味轰地炸开——这次不是将死的悔,是浓得化不开的苦。

眼前闪过画面:青衫书生蹲在阴门驿舍的地窖里,烛火映着他发抖的手。

他正拆一封贴着朱砂封条的信,封条上的字我认得,是逆信·索命。只要用这怨气练魂......他喉结滚动,等我成了驿丞,就能给阿娘凑药钱......

画面一转,他跪在满地碎纸里,十指鲜血淋漓。

信里的怨气像毒蛇,正往他七窍里钻。救我......他对着空气喊,谁来救救我......

我浑身发抖,信纸在掌心发烫。

突然,我又闻到了另一种气味——沉水香里裹着墨香,是书生亲手写的信。

在这儿!我摸到信纸夹层里的暗袋,抽出封更薄的信。

封皮上的字被血浸透了,歪歪扭扭写着周承亲启。

苏挽霜的手扣住我手腕:别——

我撕开信封。

我本欲成仙,反堕幽冥。我念出声,喉咙像被刀割,十二年前阴门逆信现世,我贪念怨气,偷藏残信。

咒入魂时才知,这信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所有接手人的魂。

额角的黑纹突然一跳,像被谁拽了根线。

我摸了摸,黏糊糊的——是血,可黑纹的颜色竟淡了。

请代我毁去阴门残信。我继续念,每说一个字,胸口的闷痛就松一分,若能得脱,替我给城南李阿婆上柱香......她总留半块炊饼给我......

不——!

炸雷似的吼声撞开庙门。

黑雾裹着青衫冲进殿里,断指书生的脸半隐在雾里,眼眶里的绿火比在书院时更亮。

他的手爪伸过来,我闻到了腐肉味——这次不是将死的悔,是横死的怨。

苏挽霜抄起铜炉砸过去,炉里的沉水香混着她撒出的断魂粉炸成白雾。幻阵能困他半柱香!她拽着我退到供桌后,快找他的本命物!

我摸出怀里那枚旧信封——是方才从碎信里捡的,边角还留着书生的指印。信火焚魂!我想起老驿丞说过,驿卒的誓言刻在信里,烧信能断因果。

火折子刺啦一声窜起,信封在我掌心蜷成灰蝶。

火光里浮起一行血字:若违驿律,愿魂散于途。

断指书生的魂体突然扭曲,绿火噗地灭了。

他尖叫着去抓那行字,可手指刚碰到火光就冒起青烟。是我写的......是我写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散成一团黑灰,落了满地。

庙里静得能听见香灰簌簌掉。

我瘫在草堆上,摸了摸额角——黑纹没了,只留道淡红的印子。

苏挽霜捡起草地上的焦黑指甲,指甲盖里还嵌着半枚铜锈:这是他的执念物。

我摸出怀里的驿令残片,方才一直发烫的玉佩突然凉了。

可残片却在震,一下,两下,像在应和什么。

走。苏挽霜扶我起来,天快亮了。

庙外起了雾,远处山林里传来钟声,当——当——,沉得像敲在魂里。

我回头看了眼供桌上的泥菩萨,它空着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残片还在震,贴着心口,像块活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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