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窗台上那封朱砂信,封条上的腐叶香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
更楼的梆子声撞得耳膜生疼,第七道黑纹在额间跳成一根烧红的针,扎得眼眶发酸。
逆信......我喉咙发紧。
老驿丞说过,逆信是活人给活人送的索命书,比寻常生死信多三重咒。
可这信皮右下角的九瓣金花明明白白——是阴阳驿的标记,也就是说,这是驿站认可的合法逆信。
手刚碰到封条,指尖像被火烫了似的弹开。
信纸上渗出暗红血痕,像有人拿指腹蘸着血在背面写字。
我凑近了看,血字渐渐显形:收信人:赵三爷。
寄信人:未死者。
未死者?我喃喃重复,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阴阳驿的信从来只有将死或已死,哪有未死的说法?
额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第七道黑纹竟顺着眉骨往上爬,像条活过来的黑虫,从额头窜到鬓角。
我踉跄着扶住窗台,灰簌簌落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直钻后心——这是替死契要反噬了?
周承!
一声低唤混着沉水香撞进耳朵。
我抬头,苏挽霜撑着油伞站在断墙根,月白裙角沾着泥点,腕间红绳在雨里晃成一点朱砂。
她左手提着个铜炉,炉盖缝隙里飘出的白烟缠上伞骨,像条活物似的往我这边探。
你身上的死气重得能熏晕阴差。她踩着青苔走过来,伞面一偏替我遮住雨,跟我去万宝阁。
我这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连伞柄都握不稳。
苏挽霜的手覆上来,指尖比雨水还凉,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稳当:别怕,沉香能镇魂。
当铺后堂的炭盆烧得正旺,铜炉搁在案上,沉水香的烟拧成细柱往梁上飘。
苏挽霜解下我腰间的九门令,用丝帕擦去雨水:刚才在卦摊就觉着不对,你本命卦的离火位全黑了。
我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额间的黑纹已经爬到耳后,像条被墨染透的蜈蚣。这是替死契?
比替死契狠。她从妆匣里取出银针,阴阳驿的契是拿魂血养的,你送的逆信越多,契约就越馋你的命。银针轻轻挑开信封一角,看好了。
信里飘出团黑影,像团被揉皱的油皮纸,沾着腥气往门口钻。
我正要追,苏挽霜拽住我手腕:那是寄信人的执念,你现在出去只会被缠得更紧。
可黑影已经撞开后堂门,砰地砸在青石板上。
我冲出去时,雨幕里站着个穿玄色官服的男人,腰间挂着阴阳驿的铜鱼符——和十二年前城门悬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是......我喉头发干。
他转过脸,面容在雨里忽明忽暗:我没写过信。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胃里突然翻涌——七个面色青灰的人从雨幕里走出来,脖颈歪得能看见后槽牙,身上的孝服沾着泥,指甲长得能勾住青石板。
最前面那个的脚腕挂着铜铃,每走一步都叮铃响,和着他们含糊的念叨:还债......还债...
活尸?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门框。
苏挽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侧,手里多了把桃木剑,剑穗上的铜钱被雨水洗得发亮:不是活尸,是被逆信咒起来的替死鬼。
穿官服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铜盆:周承,你猜他们要找谁还债?
我额间的黑纹又开始跳,这次带着灼烧感,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在皮肤下划。
活尸群越走越近,最前面那个的手抬起来,青灰色的指甲尖正对着我——
契约者·壹,第一劫,开始。
低语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像无数根细针往耳朵里扎。
我下意识攥紧袖中的虎符,青铜贴着皮肤发烫,掌心的掌纹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活尸群在五步外停住,最前面那个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指甲尖颤巍巍转向穿官服的男人。
苏挽霜的桃木剑嗡地轻鸣,她低声道:虎符......
雨越下越大,穿官服的男人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水冲开的墨。
我盯着活尸群身后的阴影,那里有双眼睛,在雨幕里闪了闪,又消失了。
周承!苏挽霜拽我往门里退,先回屋!
我踉跄着转身,余光瞥见那封逆信的信皮上,血字又变了——这次是用我的笔迹写的:第一劫,活尸噬魂。
虎符在掌心烫得生疼,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活尸铜铃的叮铃声,在雨夜里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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