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苍绿森林趴伏在阳光的边界，树影婆娑，斑点阳光洒在树干上。
深棕树干如士兵般整齐站立，缝隙间填塞着低矮灌木与层叠的阴影。
在他回头之时，冰冷而清晰的寒意瞬间消散，只留下浸透衬衫的冷汗。
树林间什么都没有。
忽然，一阵劲风擦过脸颊。
吴冬临下意识歪头躲闪，反手一把扯住伸来之物，却见是自拍杆横在颈旁。
“拍，拍好了。”
倪彤抓着自拍杆，站立身后。
“吓我一跳。”他松了口气，拍落横在脖子旁的自拍杆，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在干嘛，对我进行谋杀吗？”
“看看，我拍的，怎么样？”
她直勾勾盯着树林，双眼空洞。
“怎么了？”
吴冬临后退半步，倪彤仍然呆站原地，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你们两个窝一块干嘛？”
周自珩大步走上前，扯着倪彤的肩膀向后一拉，拽过自拍杆，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是老子女友，手放干净点！”
“啊？”
吴冬临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你脑子想哪儿去了，你自己睁眼看看！她现在的状态对吗？”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倪彤浑身一抖，双眼恢复神采。
“刚，我刚拍的照片！”
她突然跳起，从周自珩手中抢过自拍杆，抓下手机，慌忙打开相册。
苍绿背景上，四人对镜头微笑着，后方草地与树林的交接处空无一物，哪有其他人影。
不，刚才分明没看错，那地方肯定有东西！
一只苍白手臂忽从侧面插入，在她恍惚之间抽走手机，手速近乎快至残影。
“啧，拍的不错，照相果然还是得靠你。”
青茉灵拎着手机在倪彤眼前晃了晃，踮脚举高手臂。
“还，快还我！”
倪彤嘟着嘴，在草地上像兔子般蹦跳，不断想抓她手上的手机，却总是差上一截。
又提到了照片，她难不成拍到了什么？
绕过纠缠打闹的少女，吴冬临悄然从后方靠近青茉灵舞动的背影，一把夺过她高举的手机：
“借我看下。”
幸好，手机屏幕亮着，也免去让她们解锁的麻烦。
照片上一共四人，第一眼看去没问题。
他眯起眼，转身背光而立。
阴影下，照片的显示更为清晰。
镜头有些偏移，阳光下的人像偏右，左后方露出的明暗交界线甚是扎眼。
仔细辨认，他发现交界处有一小块模糊区域，光影的边界线扭曲成了几条不平行的弧线。
未等他再细看，苍白修长的手就将手机抢去，速度快到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女生的手机里可有隐私，男生别乱看。”
清冷女声响起，吴冬临偏过头，正见青茉灵一手提着倪彤的手机，一手叉腰，回头招呼道：
“倪彤，手机还给你喽……倪彤？”
空旷草地上，只有周自珩盘腿坐在草间，却不见倪彤的踪影。
“她人呢？”
青茉灵抓着手机，看向他：“姓周的，看见倪彤去哪儿了吗？”
“哼，谁知道？”
周自珩冷哼一声，把背包往地上一摔，抬手往左一指：
“一溜烟就窜那边林子里了，肯定是给跑了，老子就不该带你们两个逆天来！”
“沙沙——”
树枝摩擦与折断的微弱响动在耳畔响起，吴冬临本能地向左边看去。
蓬松长发与裙摆在翠绿灌木间一闪而过，她站在爬满青苔的树干边缘，分开灌木，头也不回地朝林中跑去。
“倪彤！”
一阵劲风擦过，青茉灵直冲过身旁，向着分开的灌木跑去。
“等等！别往树林里去！”
吴冬临瞳孔猛缩，高声呼喊：
“林子里面有东西！”
但下一刻，那短发背影瞬间被丛林所吞没，消失在茂密灌木中。
“该死！”
他当即向二人留下的痕迹跑去，但在跨过光暗交界处时，他的脚步不由停下。
眼前，是六七层楼高的苍绿树木。
阳光照在层叠绿叶上，几乎难以穿透，凌乱散落的光斑下，灌木杂草拥挤堵塞着树木间的缝隙。
如此繁茂的景象，却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意识到进入林中时，那隐隐的不对劲之处。
临近夏季，本该是虫鸣鸟叫声喧嚣的时候，这里却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没有活物一般。
“怎么不追上去？怕了？”
周自珩的嘲讽从背后传来，他默然攥拳。
理智不断提醒着他——绝不该独自走进这片林子。
“走，一起去找她们。”
“关我屁事。”
周自珩横躺在草地上，慢悠悠地扣着鼻屎：
“她们自己要跑进去，那就让她们自己负责。”
“这地方不是什么旅游景区，是一整片本该被封锁的山区！如果她们在林子里走丢或出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办？怎么和其他人交代？”
“笑死，还封锁山区，封你妈逼！”
周自珩挖出一坨鼻屎，抹在大拇指上，手指往外一弹：
“都18的人了，你是她们亲爹吗？还操心这操心那儿的！要找你自己找去！”
这地方不对劲，得赶紧找到她们。
见对方态度如此，他也不想和周自珩再讲。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
论邪门，自己手头倒也有些东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吴冬临背身蹲下，放下背包，从夹层中摸出那封情书，又掏出密封袋封装的黑色毛发。
血字清晰，仍然是‘我喜欢你’四字。
拆开封装，倒过密封袋，抖出其中毛发。
根根毛发落在纸上各处，虽分布凌乱，却呈平行排布之势，较细的发尖直指林中。
“嘶……”
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毛发刮回袋中，重倒一遍，还是相同结果。
“不一定要进去，在边上看看也一样。”
把情书和密封袋收回背包夹层，他背起包，站起身，走近青茉灵刚进入的区域旁。
边缘植被被拨开，痕迹并不明显。
比起人走出的路径，更像是小型兽类经过时留下的细微擦痕。
去，还是不去？
——
倪彤在树林中奔跑。
林间是如此沉闷，没有微风，也没有树叶的响动，只剩下自身行动所发出的声响。
移速由于沉积的旧叶而减慢许多，卷发也沾上了枯褐色的树叶碎片，但她依然无法停止地向前奔去。
找到它。
不找到它，会有更恐怖的事发生！
苍绿树木伫立四周，随着她的奔跑而向后退去。
半人高的灌木杂草间，仿佛总有半透明的白影闪过，却又在她追到附近后消失不见。
终于，她停下脚步。
四株古树围成方形，中央空出一块长满杂草的林间空地。
树冠覆盖在空地的上方，微弱的阳光渗透而下。
一道影子静静伫立在空地正中。
它通体纯白，低垂着头，半个身体隐藏在灌木中。
从树顶漏下的光线正照在头顶，使它看上去隐隐绰绰，仿佛不存于世的幻影。
“你是……什么？”
倪彤惊恐地睁大眼睛，一点点颤抖着向后退去，不敢让那个东西脱离自己的视线。
即使如此，变化还是在继续。
话语出口，那条影子像被石头砸中的水潭一样波动，继而又恢复平静，只是姿势从低头变成抬头。
即使无法在阳光下看清它的表情，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情绪。
它……似乎在努力露出笑容。
背后的草木地摆动，灌木寂静而缓慢地分开。
一只苍白的手悄然伸出，慢慢探向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