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强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冻结,毫无波澜。妻子沁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如尖锐的刀刃,刺痛着他的心。
“邱强回来那天,他几次要下来见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我能清晰地看见回去的路,却全然不知自己是否有勇气走回去。我对他说,我们结束吧,再继续下去,对谁都不会有好结果。他激动得犹如一个热恋中的孩子,不停地对我说他爱我,说他喜欢我,说离开我一天他都活不下去。我不清楚他的这些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我明白,他对我的身体有着近乎痴迷的贪恋!而我,对于这样的痴迷,不仅没有抵触,甚至还心生一丝欣然,仿佛从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成就感。那样的痴恋,在我的丈夫那里,从未出现过。我的丈夫给予我的,是无尽的爱怜,是如水的温柔。”
“然而,我竟然已经对这份温柔感到了厌倦。”
“我数次打开门查看,生怕他会下楼来找我,更怕丈夫会与他在门口不期而遇。我就像一个闯了大祸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残局,内心只剩下无尽的惊慌与混乱。”
“就在这时,梦彤来了。她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龙冈,为了让我继续和龙冈保持当下的关系。她说她能够保证我不会被发现,保证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只要我和龙冈继续好两个月。至少两个月,她如此坚定地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仿佛随时都能将我吞噬。”
“倘若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这个提议,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她说道:“我可以为你介绍其他男人,也许会比龙冈更年轻,更帅气,我会帮你安排合适的时间。总之,这两个月你必须听我的安排!过了这段时间,我会给你自由,并且永远从你的生活中消失,而你的生活也将回归往昔。”
“我被她这离奇荒诞的提议吓得不轻,我根本无法想象她会提出如此荒唐离谱的要求,更无法想象自己会像一个高级娼妇那般,去接纳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我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期望这些事情能够尽快过去,期望丈夫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戒掉自己的邪念,重新变回曾经的那个我。那个疯狂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我并不惧怕丈夫发现后的审判,因为我深知自己罪有应得。如果邱强无法原谅我的过错,我可以悄然离去,虽然会万分不舍,虽然会心如刀割,但我能够接受这样的惩罚。”
“但我绝对不能让她将这些事情曝光给周围的人,否则即便我离开了,我的丈夫,我的女儿,仍将生活在他人异样的目光中,到那时,我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除了接受,我还能怎样?”
“随后,龙冈下楼来,我出去见他,我哀求龙冈别再到我家里来,我告诉他我的丈夫就要回来了。他回答说行,只要我不提分手,只要我愿意继续让他爱,他就心满意足了。他甚至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偷情,喜欢我背着丈夫去找他。”
“我深知他口中所谓的爱意味着什么,他的爱,仅仅只是一种欲望的行为罢了。然而更可悲的是,我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犹如一个嗜毒成瘾的瘾君子,明明知晓这是错误的,明白后果的严重性,却偏偏沉溺其中难以回头。”
“忏悔,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已然太迟。我不知道邱强是如何察觉的,但我能确定他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如果心中有事,也从不与他人倾诉,只会变得愈发沉默。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的心里仿佛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那时的我曾多次想要将一切都向他坦白,然后任由他来裁决。可我始终没有那份勇气,在我的心底,深深地埋藏着恐惧。可笑的是,从前的我从未觉得家庭对我有多么重要,从未意识到丈夫和孩子在我心中的分量。即便犯下了这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也从未想过邱强会离开我!我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到竟然忽略了丈夫那无处不在的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他的心头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为何人总是最容易伤害到那个对自己最好的人?”录音至此戛然而止。
邱强整个人都怔住了,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旁人根本无法判断他此刻的心情。作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听到自己的妻子讲述与其他男人之间的种种不堪,邱强本应感到耻辱,本应愤怒至极。他的尊严在苏舒的面前一点点地被碾碎,邱强从未想过,自己全心全意对待妻子,换来的竟是她的背叛!他更没想到,在沁颖那看似温柔娴静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疯狂一面。那个一直以来安安静静、文文雅雅,那个贤惠端庄的妻子,原来都只是她精心伪装出的形象!
邱强突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甚至幼稚得可笑。从小,他就习惯了不在父母身边的生活,习惯了独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他从不会对任何人说谎。他始终表里如一,坦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去掩饰,没有必要去掩盖自己的缺点与不足。他一直坚信,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坦诚、直率,永远活在阳光之下,活得坦坦荡荡。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亲人,更应该毫无保留、真诚相对,哪怕是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向自己最爱的人敞开。
爱,意味着包容,包容所爱之人的一切。这是邱强一直以来所信奉的爱情教条,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至少在对待妻子沁颖时,自始至终,他都在竭尽全力地去爱护、去包容。可直到现在,邱强才如梦初醒,他所包容爱护的妻子,竟然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与他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妻子,就如同一个神秘的多面体,她仅仅向邱强展示了她的一面,而且只是极小的一面!
那么,过去的四年,难道真的是同床异梦的四年吗?那么,当初他深爱的沁颖,难道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吗?又或者,自己所爱的只是沁颖的一部分,那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她的羞怯,她的矜持,邱强此刻都无法确定其真实性,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伪装,那当初他们之间的爱情又算什么?难道仅仅是一时的冲动?
如果爱情只是冲动,那么相爱又还有什么意义?
一只温暖的手缓缓伸过来,轻轻地抚摸在邱强的脸上,那触感是如此的温柔。紧接着,是苏舒的脸,慢慢地贴了过来,她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邱强的双眼。
“你是不是已经崩溃了?”她轻声问道:“你们四年的恩爱,终究没能抵挡住这残酷的现实。你最爱的女人,竟然可以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你是不是至今都不敢相信?是不是对她彻底失望了?”邱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苏舒,一言不发。她那美丽的面庞上写满了忧伤,明亮的眸子里,仿佛有一汪浮动着的氤氲雾气。
“可,这就是女人,真实的女人……”苏舒的拇指轻轻地按压在邱强的眉心,缓缓地揉动着,似乎想要抚平邱强那紧皱的眉头:“想要真正地了解一个人,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是你最亲近的人,即使是你自认为可以完全理解的人,都永远无法真正走进对方思想的最深处。更何况是女人,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就算是你与她携手走过一生,也未必有机会知晓。”
“爱,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两个人因为相爱,情不自禁地想要走到一起,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了解对方的一切。可也正是因为爱,人们才会选择互相隐瞒。越是爱得深沉,就越是不敢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阴暗面暴露出来。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最爱的人,这不正是每一对恋人都在努力做的事情吗?如果你真心相信爱情,如果你决心坚守爱情,那么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勇敢地去面对人性中最黑暗的部分!你不得不去接受爱情所带来的附属品,那些本应被排斥在爱情之外,永远不被提及的东西。然而,当你想要完整地去爱一个人的时候,这些都是你无法避免会遇到的……谎言、自私、谬误、背叛……”
“因为这原本就是你所爱的人身上所固有的东西,即使你从未亲眼目睹过,也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只是被隐藏得更深罢了!”邱强依旧茫然地看着苏舒,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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