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强的眼前,苏舒的手掌轻轻摆动着,她的两只手虚虚地捧过来,那纤细的手指缓缓地从邱强的脸颊划过,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皮肤。她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望着邱强。就在这一瞬间,邱强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她手中的一件物品,正被她捧在手心肆意把玩。这样的错觉让邱强感到有些诧异,他不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将其扯开。
苏舒的手顺势翻转,紧紧地握住了邱强的手腕,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柔和的神色,缓缓说道:“倘若你已经感到绝望,想要彻底放弃,我丝毫不会感到惊讶。换作任何一个男人,处于你如今这般境地,选择放手都合情合理。然而,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会非常失望。你对爱的那份信仰,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坚定,甚至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而在当今这个世界,对于女人而言,这是何等的珍贵,至少对我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虽然声名狼藉,为人所不耻,但在内心深处,从未放弃过对一个好男人的向往!”
“我的前夫,不能说他不好,只是当我提出离婚时,他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他或许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他能说一句原谅我的话!哪怕那只是言不由衷的谎言!可他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把我独自一人丢进了茫茫人海。当了解到你的沁颖如今的处境,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最终也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你的确有权利不去原谅她,可以对她感到恼怒、愤恨,但是,我真心希望你不要抛弃她!”说到这里,她握着邱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眼睛里突然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在邱强的感觉中,那恐惧仿佛是从她的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
邱强并不确定她究竟在害怕什么,但是看到她如此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股想要保护她、安抚她的强烈念头。于是,他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在她后背拍了拍,诚恳地对她说:
“谢谢你!我大概能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虽然说着安慰的话语,邱强自己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他能够理解她从那段痛苦经历中归来所产生的莫名心悸,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知晓邱强此刻所面临的无边绝望!他用心构建的精神世界,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缓缓崩塌,自己就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汹涌的波涛中左右摇摆,起伏不定,随时都有倾覆沉没的危险。
因为他无法确定,无法确定曾经坚信不疑的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一个人可以在爱人面前伪装自己,那么,曾经所认为的真情实意,是否真的如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缺呢?也许,那个一直让你深信不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模样,他或者她,仅仅只是他们自己而已,永远都无法被完全看清,永远都无法与你的想象完全契合。
苏舒异常安静,宛如一个孩子。她的手,始终握着邱强的两根手指,那软软的手掌就如同女儿茜茜一般。女儿常常会这样握着邱强的手指,那种被依赖的感觉总会让邱强油然而生一种突如其来的自豪感。
在这恍惚之间,邱强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怀里抱着的,不是苏舒,而是女儿,又或者是沁颖……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邱强保持沉默,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一个知晓自己极度隐私的女人,无论如何都难以重新建立起从前的那份自尊!
苏舒不说话,大概是因为她正在等待邱强的回应。她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拯救邱强的婚姻。又或者说,她是在试图拯救曾经的自己。邱强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和自己提及往事的那天所发出的那声叹息:“孩子?要是有的话,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仿佛是在为生命中的一次错失良机而感到遗憾。邱强一下子就明白了苏舒为何对自己充满了无限的信心——是孩子!邱强和沁颖之间,有一条难以割舍的纽带,那就是他们的女儿茜茜。
邱强从未有过放弃沁颖的念头,即便在听过了她之前的那段录音,知晓了她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即便因此而开始对爱情产生怀疑,甚至连拯救妻子的信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消逝。邱强感到伤心、无奈、失望,对于完美爱情的追求已然彻底破灭。然而对于沁颖,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对于她,邱强更多的是感到痛惜,就如同一件自己无比珍视的珍宝,如今却突然在其身上发现了致命的瑕疵,邱强无法接受,无法视而不见,却又抑制不住被欺骗之后所产生的愤怒和哀伤。
邱强的痛苦恰恰源于此。
沁颖,其实从未改变,她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只不过邱强直到现在才发现而已。也许,背叛只是迟早的事情,没有龙冈,也会有其他的男人出现!邱强给予她的全部,包括爱、保护和安稳,只能满足她需求的一部分,而其他的,邱强无法给予。换句话说,如果她遇到的不是邱强,如果她是和另一个与邱强截然不同的男人结婚,那个男人能够满足她现在所渴望的一切,那么,或许她内心所渴望的,就会是她在那种婚姻中所缺失的部分——或者正是邱强所拥有的这些部分!
没有得到的,就会去追求,无法拥有的,就会更加渴望,人们往往会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地这样向往。这才是渴望的本质所在。
邱强的渴望,是完完全全地拥有沁颖,从身体到心灵。苏舒的渴望,是回到过去,重新找回曾经被她放弃的生活。小馨的渴望,是能够好好地活着……渴望因人而异,因你的生活状况而异,因你所得到的多少而异!
邱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从研究所归来之后,从未像此刻这般大声地笑过,咧着嘴,毫无顾忌。他想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显得有些狰狞,把苏舒吓了一大跳,她惊愕地仰头看着邱强,一脸的茫然!
很显然,邱强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她是沉着的,冷静的,甚至是胸有成竹的!也许她早已准备了诸多的说辞,打算开导、疏解、安慰、说服邱强,但是这些准备都被邱强的笑声彻底击溃了。
邱强已经不再需要了,他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低下头在苏舒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你的丈夫,他会放弃你,是因为他还不够超脱。或者说,在他放弃你的同时,他也已经选择了放弃他自己。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沁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苏舒警惕地看着邱强:“邱强!你别乱来!你不会愚蠢到不计后果吧?现在的情况虽然糟糕,但还没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你这样的表情,是在告诉我你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邱强继续笑着说道:“我曾经独自面对过孤独,曾经目睹过美好事物的破灭,也曾经无数次在医院门口看着自己的病人离世!我有能力去面对死亡,所以我足够坚强,我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有些发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没什么,真的算不上什么!我还不至于脆弱到一击即溃的程度!”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舒依旧显得很紧张。
“如她所愿。”邱强收起了笑容,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地说道:“时间过得真慢……她该回来了吧……”苏舒脸上的不安清晰可见:“如谁所愿?沁颖?龙冈?我?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先是你……”邱强的手从她的背后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苏舒一惊,本能地全身抖动了一下,猛地用手推开了邱强,直勾勾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问道:“干什么?”
她这句话几乎是未经思考便冲口而出。在此之前,她曾经百般挑逗、勾引邱强,用尽风情,为的就是让邱强心动,可如今邱强真的有所行动时,她却反而被吓得不知所措。也许是邱强的表情,也许是邱强前后巨大的变化,总之让她感到了异常,女人本能的防御机制自然而然地启动,下意识地阻挡了邱强。
邱强平静地望着她,说道:“这难道不是你们早就预谋好的吗?既然你愿意,而且沁颖也同意,我若拒绝你,岂不是显得故作清高?万一昨晚她发现了我们在演戏,知道了我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说不定会感到失望,说不定还会伤心。”
苏舒疑惑地看着邱强,说道:“邱强,你真的不太对劲!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谈谈?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邱强已经吻了下去。此时对待苏舒,邱强完全是一种侵略性的姿态!如同恶狼一般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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