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看着自己的手。
一只普普通通,指节分明,掌心还有些常年打扫留下的薄茧的手。
然后,他低头看向地面。
一个直径数丈的巨大掌印,焦黑一片,正中央还在冒着缕缕青烟,边缘处,细碎的金色电弧偶尔跳动一下,发出“滋啦”的轻响。
我……干了什么?
不就是对着那个鬼东西,念了个金光咒,顺手丢了张便宜师父教的入门符箓吗?
【叮!斩杀‘怨臂’,获得熟练度点数150点!】
【当前可分配熟练度点数:15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他看着那个“150”的数字,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开始加速。
赚了。
这一波,赚大了。
道观门外,死寂被彻底打破。
幸存的十几名镇民,从极度的恐惧中挣脱,转而陷入了更极端的狂热。
“天师!天师下凡了!”
“是活神仙!活神仙救了我们!”
“谢天师救命之恩!”
李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咚!”
沉闷的响声之后,是此起彼伏的“咚咚”声。
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崇敬。
面对这片狂热的叩拜声,陈浮的眉头拧成一团。
别啊,各位乡亲。
我就是个想宅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咸鱼,你们这么一搞,把我架在火上烤,万一下次来个更厉害的,我这符箓不灵了,大家一起完蛋。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比如“纯属意外,不要迷信”,目光却扫过那片焦土的中心,动作停住了。
那片被金色神雷犁过的焦土正中,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一个女孩。
看起来六七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粉色旧布裙子,怀里还抱着个破破烂爛的布娃娃。她脸蛋上沾着灰,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在那毁天灭地的一掌之下,她身下的土地完好无损,甚至连裙角都没有一丝焦痕。
那霸道绝伦的金色掌印,仿佛长了眼睛,在最后落下的瞬间,温柔地绕开了她所在的那一小方天地。
陈浮迈步走了过去。
“道长!当心!恐怕是那妖物的同伙!”山下的镇民看见他的动作,连忙大声提醒。
陈浮没有回头。
他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鼻尖。
没有呼吸。
他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冰凉一片,不带一丝活人的温度。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小女孩从地上轻轻抱了起来。
很轻,软绵绵的一小团。
他抱着女孩走回道观门口,面对山下黑压压跪着的一片人,板起脸,用一种尽量疏离的口气说道:“此地已净,暂无危险。你们下山安顿,切勿喧哗,也莫要再上山。”
他的意思是:别来烦我。
这话落入镇民们的耳中,却成了另一种含义。
“天师慈悲!这是要庇护我们整个聚集地啊!”
“高人风范,喜好清静,我等万万不可叨扰天师清修!”
“都听见了没?快!我们就在山脚扎营,不许任何人上山惊扰天师!”
众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陆陆续续地退下了山。
只有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颇为富态的中年男人留了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台阶下,抱着陈浮的裤腿,哭嚎道:“天师!求您收留!我愿献上所有家产,只求在观里为您当个扫地仆役!”
他颤抖着,描述了山下的景象。
“……一场红雨之后,城里就全完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见着活物就扑上去啃……那就是地狱,活生生的地狱啊!天师,只有您这里,只有浮云观才是净土!”
陈浮听着这些话,对这个世界的恐怖又增添了几分认知。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富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观太小,不留外人。下山去。”
开什么玩笑,留个大男人在观里,吃喝拉撒,麻烦透顶。
富商不敢再纠缠,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满眼敬畏地退了下去。
陈浮抱着怀里冰冷的小女孩,转身进观,“哐当”一声,厚重的木门关上,将山下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大殿里,他将小女孩平放在一张草席上,看着她毫无生气的小脸,犯了难。
这……看着是死透了。
埋了?太麻烦,还得挖坑。
他调出系统面板。
【宿主:陈浮】
【道法:】
【金光咒:入门(20%)】
【画符:入门(17%)】
【吐纳:入门(10%)】
【可分配熟练度点数:150】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吐纳】这个技能上。
这是便宜师父传下的养生功法,练了三年,进度条几乎没动过。
他看了一眼草席上的小女孩,又看了看那150点熟练度。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主要是死在观里,还得处理,太麻烦了。”
陈浮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系统,100点熟练度,加在【吐纳】上!”
【叮!消耗100点熟练度……】
【吐纳熟练度 90%……】
【恭喜宿主,道法·吐纳已达到100%,晋入‘神临’之境!】
刹那间,一股玄奥的明悟涌入脑海。
关于呼吸,关于气流,关于能量交换的无数知识,瞬间融会贯通。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不再依赖口鼻,而是整个身体都在与天地进行着某种韵律的交换。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这一口呼出的气,不再是凡俗浊气,而是一缕带着淡金色的暖流,充满了纯净与生命的力量。
【吐纳-神临】:您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与天地正气共鸣。呼出的气息蕴含“纯阳生气”,可滋养万物,驱邪扶正,活死人,肉白骨。
陈浮看着特效解释,眼角抽了抽。
活死人,肉白骨?这么厉害?
他看向草席上纹丝不动的小女孩,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俯下身,对着她苍白的小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缕淡金色的“纯阳生气”,像最温柔的阳光,缓缓渗入了小女孩的身体。
下一秒,奇迹出现。
女孩冰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暖,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健康的红润。
那早已停止的呼吸,重新出现,并且迅速变得平稳、有力。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得像一块无瑕的水晶,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初生的懵懂与好奇。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浮,没有畏惧,反而透出一种天生的亲近。
小女孩眨了眨眼,小嘴微张,用一种能让人的心都化掉的软糯声音,怯生生地喊了两个字:
“哥哥……饿。”
陈浮伸出去准备摸她额头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看着女孩纯净的眼神,那声“哥哥”,让他这个两世为人的孤家寡人,内心最深处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怕麻烦”的念头,在这一刻,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他收回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好,哥哥给你做吃的。”
他给她取名叫月蟾,算是纪念她被发现的那个血月之夜。
从此,冷清的浮云观,多了一个叫月蟾的小拖油瓶。
……
山下的幸存者们,将浮云观所在的山头视作圣地,自发地形成了一个聚集地,倒也安稳。
陈浮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
练功,刷熟练度,外加研究菜谱。
月蟾很乖,也很粘人。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就喜欢当个小尾巴跟在陈浮身后。
陈浮看书,她就抱着布娃娃坐在门槛上。
陈浮扫地,她就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
她最爱吃观里老桂花树做的桂花糕,每次都能吃下一大盘,然后幸福地眯起眼睛。
这天下午,陈浮在厨房里忙着蒸新做的栗子糕。
月蟾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她蹲在道观的墙角下,正伸出小手指,好奇地戳着一个从墙缝里钻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蘑菇。
一个通体漆黑,菌盖上却点缀着几颗星辰般亮斑的蘑菇,正散发着幽幽的微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陈浮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栗子糕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手里的盘子一晃,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那诡异蘑菇的根部,用力一拔,远远地丢出了院墙外。
“月蟾,以后不许乱碰这种东西。”陈浮的语气很严肃,“颜色这么怪,肯定有毒。”
这是他作为穿越者,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月蟾看着自己刚到手的“玩具”飞走了,小嘴一扁,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水汽,眼看就要决堤。
陈浮最见不得这个,连忙把手里的栗子糕递到她面前。
“好了好了,不哭,你看,哥哥给你做了好吃的。”
闻到香味,月蟾立刻破涕为笑,接过栗子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陈浮松了口气,转身回了厨房。
他没有看见,月蟾一边吃着糕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始终盯着院墙外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恋恋不舍。
更没有看见,那被丢到墙外的“毒蘑菇”,落在泥土里之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光芒一闪,菌盖上的星辰亮斑,似乎比之前更亮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