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满月生辉

换源:

  十几天的日月,虽短暂,但平静,还不缺少快乐。中午时分七婶就坐在门前的木阶上掐着手指算日子,突然他激动地拍着大腿说:“今晚就十五了,老婆子,你看,太阳晒得多晴朗,明天肯定又是一个大晴天。”

八婆做着针线活,头也没抬地说:“大晴天就大晴天,还需雾气上来才算数。”

七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抢着说:“有的,有的,我每天早上都去水边看过,每一个早晨都有浓雾浮在水面上,明天肯定有雾。“

阿尤女荡荡悠悠地坐在一枝开满紫花的藤蔓上,她对七婶说:“七婶,这些日子我也仔细地游历过周边的山山水水,离那棵住着两只大鸟的树不远处有一个深崖洞,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蜂巢,蜂巢位置很隐蔽,但循着蜜蜂的嗡嗡声就能很容易找到蜂巢的入口处。“

七婶咳嗽了一声,说:“先取七色缕光鼎,希望一切顺利。至于七彩蜜,现在已经知道了它们的巢穴,可以再徐徐图之。“

美栗兴奋地说:“那我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回水尤宫了。出来这么久,门前的落叶肯定已经很厚了。“

美果说:”不用担心,风会扫走它们。“

美栗白了一眼美果,说:”才出来几天就忘了,水尤宫没有像这里一样的自然风,孤妈婆控制着那里的风,就算有风也是微风,微风扫不走落叶。“

美栗很喜欢坐在台阶上看门前草地上的枯叶被风吹得到处跑,枯叶子像长了腿一样,忽上忽下地你追我赶,有时还能飞上天;看着看着她就在那里笑,觉得很有趣。不一会儿门前草地上的枯叶就被吹到周边的草丛里或角落里去;风停了,门前的草地上也变干净了。所以不知不觉中她就忘了水尤宫的风吹不动枯叶,只是草尖微摆的轻拂。现在被美果一提醒,她才想起水尤宫里没有这么有趣的风。于是,她低下头去不与美果争辩,也不看美果;因为美果的话是对的。

这时候,八婆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出神地望着远处。美果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她竟然没有察觉。水的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那是小山在修补大船传来的声响。他想着七婶八婆年纪大不能持续飞太久,美栗和美果又不能飞,他们需要坐船才能到达隐没的海市蜃楼。未雨绸缪是爷爷教他的立足生存之道,想到这,小山忍不住想念独自生活的爷爷,他出来这么久,爷爷找不到他,该有多么痛苦着急。他对自己说:“等我完成这里的使命,就回去向他讲述我的奇遇,爷爷他一定会听得津津有味。”旋即他在水中照见自己的样子,担忧地说道:“现在这个样子,爷爷还会认出我吗?”

“爷爷会认出你的,放心吧!孤妈婆会解决你的担忧。“

小山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尤女,他说:“你来了。”

阿尤女说:“只要初心不改,你就永远是你最初的那个自己。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也改变不了你。”

小山皱起眉头,说:“我现在变成精灵,不复原来的样子,爷爷他肯定很吃惊。”

阿尤女浅浅地笑了,她说:“放心好啦!等着瞧吧!”

他觉得阿尤女这种安慰人的话不能当真,心中还是非常地忐忑,但此时他表现得淡定勇敢;因为眼前摆着一件重要的大事等着他去完成,退缩与担忧解决不了问题。但丛容坚持可以。

阿尤女望着眼前水面上漂浮的落叶和花瓣,幽幽地说:“王,取七色缕光鼎没有那么简单,隐没的海市蜃楼转瞬即逝,如是我们错失良机,就还须等。我们可以等,但水尤宫等不起。“

小山和赤墨子大黑已经约好今晚水底一探,但他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其他的精灵,此行吉凶未卜,留阿尤女坐阵水面,他比较放心。所以,小山不打算将今夜的行动告诉阿尤女。他对阿尤女说:“嗯,我们要与时间搏斗,争取尽早拿到七色缕光鼎。

这时候,岸边的草丛里有什么闪动了一下,小山看着那身影像美栗或美果,便对着岸边的草丛调皮地喊道:“出来吧!美栗?还是美果?我看到你了。”

岸边的草丛里急剧晃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小山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我看花眼了?明明看见是美果在草丛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是什么呢?跑得比风还快。”

阿尤女踮起脚尖张望着说:“跑太快,没看清楚;看它那逃跑时慌乱的步子,把草丛弄得东倒西歪的,肯定不是什么凶物;我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们的美果现在正陪伴着八婆坐在房前的木台阶上看风景呢,以她的速度这个时候还到达不了这里。我知道是什么在草丛中偷听,这里除了我们,还住着其他的生命。他们不像我们喜欢大摇大摆在明处活动,他们喜欢偷偷摸摸地游荡,天黑时他们更活跃,我经常看见一闪而过的身影,却没有兴趣去看过明白,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惊扰原住者的生活。找走我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安静地离开。“

小山听着阿尤女这么说,心里也放松下来;他笑着说:”他们看上去的偷偷摸摸,或许正是他们对我们这些外来者的警觉。是呀!他们才还原住者。“

阿尤女也笑了,她说:“那就请他们大大方方地出来与我们认识认识,躲在暗处怎么交朋友嘛!我们又不像坏蛋,哈哈…”

阿尤女展开翅膀飞向一棵蘸水怒放的花树下面,对小山调皮又不失礼貌地喊道:“王,我站在这棵树下,缺一阵风。”

小山会意,飞向清风的风头处,心中暗念咒语,很快便来了一阵稍强劲的风,那风将满树的花朵吹散如霰雪般洒向阿尤女,她追逐着落花旋转飞舞,那样子清雅可爱。不像初识时那般高洁典雅不可亲近,此时的阿尤女君更像不谙世事的邻家妹妹。这时大黑突然跃出水面,凑热闹来了;它将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水花像倾盆骤雨般将阿尤女和小山淋了个透。谁也没有留意到岸边的草丛里正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夜深露重,满月毫无悬念地挂在空中,静静地普照着夜里的各种黑影,小山提着向美栗借来的萤火虫水晶灯,乘坐在赤墨子的脊背上,一颗通透的气泡吸附着大黑的厚背上,严实地罩着小山。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下,迅速地消失在水面。

随着水的深度增加,小山在汽泡的周围可以看到有些星星点点发着微光的鱼类在游来游去;越往深处会发光的不只是鱼类,还有些藻类的植物也在发光,它们一簇簇,一群群。小山和大黑循着光亮最聚集的地方游去;很快,小山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了,水底下有房屋,一排房屋顶就在他们下面,它们正在屋顶上游着。

小山和大黑顺着房屋的墙体向下游去,一排气势宏伟的楼宇耸立在他们眼前,但这排不凡的楼宇却落满泥沙,看着灰蒙蒙的一片,像沉睡的巨兽。小山从气泡里游出来,将水晶灯挂在手臂上,游到爬满水草的大铁门前,创他用力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屋顶上那些发着光的游鱼和水藻突然都消失不见,周围一下子被黑暗笼罩着。

小山手臂上的萤火虫水晶灯发着微弱的光亮;他好像看见眼前的大铁门突然动了一下,又觉得是水流的作用造成的视觉假像。他游进气泡里,站在大黑的又厚又稳的脊背上,将萤火虫做的水晶灯用衣服遮住,因为闪烁的光亮影响对眼前事物的判断。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水流,那水流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泛着微微的浮光,像天明前东方泛白时的光亮;他对大黑说:“大黑,天快亮了。”

大黑摆着鱼尾正准备往水面上游去时,一阵深沉苍老的叹息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小山机警地环顾四周,只看见深蓝色的水和落满泥沙的楼宇,他将萤火虫做的水晶灯用衣服遮得更严实一些;想将周围的景物年得更清楚些。

一缕阳光折射进来,照在那排死气沉沉的楼宇上,楼宇顿时焕发光彩与阳光的缤纷遥相照映,楼宇动了,它用睡足觉后的力气伸了个懒腰的方式动起来了。小山对大黑说:“大黑,你看见了吗?它动了,就在刚刚。”

话音刚落,深沉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朋友,你是为我而来吗?”

“楼宇在跟我们说话吗?“小山兴奋地对大黑说,随即便大声地对楼宇喊道:“您是谁?您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当然是在跟你们说话。除了那些无趣的鱼的水藻,已经很久没有谁来过了;你们为何而来?“

小山问:”您就是楼宇吗?我们为海市蜃楼而来。“

“哦?海市蜃楼?那不过是缥缈的幻影罢了,你眼前看到的就是海市蜃楼的真身,苍老、孤独、肮脏,落满了流年的灰,哪有一点海市蜃楼的光彩?千年万年地在这里,我受够了这死一般的孤寂。“

小山听着楼宇对平淡流年的抱怨,想着水尤宫的精灵们正在为渡五百年一次的大劫而努力;在灾难面前,能拥有平淡是多么的安稳可贵。这时候大黑载着小山游到离楼宇更近的位置,大黑用头轻轻碰了一下那个大铁门,铁门的手环跳动了几下。这时楼宇又开始说话:“朋友,你是为我而来吗?”

小山想了想,说:”是,我们专程为您而来;我们需要您的七色缕光鼎。“

“不,你不是为我而来,你是为你的目的而来。唉!“楼宇一声沉闷的叹息后,不再说话,顿时水下一片寂静。小山后悔自己的操之过急,太早说出心中的目的。谁会为初次见面的陌生来访者轻易实现愿望呢?建立感情,结下友谊,才是打开心门的钥匙。小山懊恼地骂自己是笨脑子,他想再次与楼神说上话,他用力地晃动铁门上的手环,可是楼宇却岿然不动,又回到之前那种没有生命气息的老旧建筑模样,不再叹息,不再晃动,更像一位疲惫的老者,沉沉的睡去。

小山知道现在想要叫醒楼神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对大黑说:“大黑,走,我们到水面上去。”当他们浮出水面时,阳光正骄,水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小山跳上大船,感到周身被紧张不安的情绪包裹住。阿尤女走过来,说:“王,今晨的雾气够浓,阳光也正好,水面上的海市蜃楼也如期出现,但它消失得太快,几首是一闪而逝。我们没来得及靠近,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七婶也因此一口气没上来,晕厥倒地,现在正躺在房舱内。“

小山强装平静,随和地说:“莫慌张,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阿尤女急切地问:”我现在一筹莫展,愧疚难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快快说,是什么原因让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小山安慰阿尤女,说:”玉尤,别急,有我在呢,一直都在,与你们同在,从未离开。要相信困难会得到解决的;我们先去看一下七婶,看她醒来没有。“

说完他俩一起先后走进船舱,舱内七婶斜靠在椅子上,八婆扶着他,美果正在往七婶嘴里一勺一勺地喂着蜜水,美栗则安静地坐在一旁。

小山快速地环视了船舱内的每一只精灵,说:“美栗和美果,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美栗站起来,很乐意被小山差遣,她高兴地说:“可以,可以,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快告诉我们能为你做什么?”

小山说:“我们现在就去岸上做一些硬的竹扫帚和一些柔软的毛草扫帚。留婆婆在船上照看七婶,其他的精灵全部上岸去劳动。嘿嘿,怎么样?“

气息奄奄的七婶一听突然就来了力气,从椅子上腾地一下跳起来,说:”要那么多扫帚做什么?海市蜃楼已经消失,我们在它消失前都没来得及靠近,哪有闲心做那么多的扫帚?“

他不等小山解释,继续唠叨:“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见渡劫无望,准备就地建屋为家?不行,不行,这是没有责任感的懦夫行为,不可取,不可取。“

阿尤女在一旁劝解七婶,说:”七婶,您要相信王,他带领我们做这些,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他是有方法的。您和婆婆就安心地在舱内等我们。“

小山听到阿尤女对自己这种不问为什么的信任,更是感到肩膀上的责任重大;不由得心生暖意,强烈的担当感充盈着内心。

他们一起下船,动作迅速麻溜地劈竹子,割毛草;不一会几十把扫帚很快就做成,一个个扛着大大小小的扫帚又回到船上。七婶和八婆早就站在船板上颙望已久,看见小山他们回来,八婆迎上去,问:“总算回来了,让我好等;现在我们可以做什么?”

小山将肩上的扫帚摆放在船板上,拍拍手上的灰尘,说:“我们稍作休息,等一会儿就和赤墨子大黑一起水底一游。”

七婶不解的问:“水底一游?海市蜃楼在早晨水上的雾气里,与水下何干?”

小山还没来得及解释,八婆就说:“你少说两句,王的决定肯定有道理。七婆子,你准备一下;水下一游,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谁知道呢,惊喜有时就在不经意间。“

小山对八婆说:”婆婆,您和七婶就在船上等我们,不用下水。我们是去水下干些体力活,很快就能上来。“

七婶走上前说:”体力活好呀!我们虽然老了,脑袋不够灵活,但体力活还是可以的,千万别小瞧我们。你说的是水下一游,既然是一游,那就大家同游;甭管什么风景,一起去瞧瞧总是好的。“

阿尤女知道七婶的脾气,若是不让他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就赶在小山说话前就抢着说:”太好了,有七婶和八婆一起,事情做起来肯定又快又好,那就一起去水下一日游,顺便干个体力活。“

小山本是想说让他俩留在船上休息,听阿尤女这么一说,稍做思考后,突然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

他们扛着大大小小的扫帚坐在气泡里,准备和大黑一起潜入水底深处;大黑深谙水底的路线,很快就来到那排楼宇的所在地。耸立在眼前的一排脏旧灰暗又阴森的楼宇,怎么也不能与早上在雾气中看到的海市蜃楼联系在一起。那云雾中金碧辉煌的神秘楼阁不过是幻像,眼前落满泥土的破败房屋才是真实。是呀!现实与虚幻有时就是差那么一点美好。

小山扛起扫帚对大家说:“我们开始干活吧!”

他帮助七婶和八婆,还有美栗和美果他们的头上罩好氧气泡,阿尤女是女君,她的精灵能量强大,不需要氧气泡也能在水中行动自由。

小山调侃又关心地对小麻雀说:”你就和大黑在一起,呆在这个大气泡里,做我们的后营坐阵军师。“

小麻雀说:“军师当不了,智慧不够;但是我可以唱歌给你们听,帮助你们解闷。”

他们像鱼一样游向那排落满泥沙长满苔藓的楼宇,起先,小山用硬竹扫帚扫除楼宇上面厚厚的泥沙和水苔,再用软扫帚做细节清理。大家看着,都跟着一起照着做。

不一会儿楼宇突然发出叹息声,深沉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愉悦:“啊,舒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挠痒痒啦!真是舒服!谢谢你们,亲爱的朋友们!“

精灵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惊到,他们忘记了手中的活儿,甚至忘记了如何在水中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水流让身体在水中摇摆漂动,因为大家都呆住了。

就连一直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雀突然噤声,安安静静地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时候最放松的应该算赤墨子大黑,因为他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一会儿,小麻雀的叽喳声让他满脑袋飞苍蝇般恼火,他强忍着怒火已经快到极限,这会儿世界正好安静下来,它舒坦自在地摆动着大尾巴。

小山在之前已经听过楼宇说话,所以见惯不怪;还保持着清醒与镇定,他将打帚扛在肩膀上,大声地对楼宇喊道:“长者楼神,您醒了?“

楼宇苍老的声音不再深沉中带着愉悦,而是哀求地说:”啊!舒服!挠痒痒,挠痒痒…“

这时候惊呆的他们才回过神来,在小山的带领下他们继续挥动手中的扫帚,在那排房屋的顶上和墙上使劲地清扫。还处在恍惚中的美栗被水流漂到远处,却浑然不觉;待她清醒过来时,已经离小山他们很远了,她赶紧机灵地用力往回游。

大黑也没闲着,它游过去用嘴顶了顶大铁门,摆动着大鱼尾,扇起一股一股的水流将大铁门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簇簇发光的水藻,一群群闪着光亮的鱼突然出现,它们无声地聚拢,很快将楼宇包围;洗刷干净后的楼宇在光亮下展现出它本有的辉煌气势。

不知不觉中夜静悄悄地来临,劳累了一天的小山他们不得不返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