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市废旧金属回收市场的公告栏上,一张A4纸在风中狂舞,纸上印着标题——《龙腾足球队固定资产首次公开拍卖会》,下面配着几张像素感人的照片: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疑似放臭球鞋的)、三辆只剩骨架的破单车(据说是体能训练器材)、还有一箱开了封的风油精(俱乐部唯一指定兴奋剂?)。底部一行手写小字:“拍卖所得优先支付球员工伤补贴(如被废铁划伤等)”。
地点就设在龙腾俱乐部唯一的半片硬化场地(之前用来堆废品的),时间定在周六下午两点。陆锋甚至用红油漆在破门框上刷了“VIP入口”四个字,箭头指向满地油污的废弃修理槽。
“教练,”王铁柱摸着光头,看着空荡荡的场地和被风吹得打转的纸屑,“这…真有人来?”他脚边放着那堆所谓的“拍品”,一个轮胎滚着圈撞上生锈的消防栓,发出“哐当”一声回响,像是为这场寒酸的拍卖会敲响了开场锣。
陆锋正蹲在地上,研究陈远帆连夜炮制的“机密文件”——几张Excel表格用透明胶带糊在一个开裂的塑料文件夹上,标题写着:《核心资产估值及潜在增值分析报告》。他闻言头也不抬,声音透着股神棍般的笃定:“柱子,格局!看见这堆废铜烂铁了吗?”他用脚尖踢了踢旁边堆着的扭曲钢筋,“这不是废铁!这是足球俱乐部战略转型的见证!是俱乐部负重前行的历史厚重感!”
“那…这箱风油精呢?”李强凑过来,“算不算‘历史厚重感’?”
陆锋一把抢过,宝贝似的擦了擦:“不懂了吧!这叫‘球队文化传承’!龙腾精神是什么?提神醒脑!绝不躺平!”他拧开瓶盖凑到李强鼻子底下,“来!感受下!”一股冲天醒脑的辛辣直冲李强天灵盖,刺激得他眼泪鼻涕齐飞,人倒是真清醒了。
下午一点五十分。
寒风卷起的纸片和灰尘成了拍卖会唯一的观众。
王铁柱开始对着空旷的场地练习“欢迎光临”的鞠躬。
赵宏抱着他那台破旧的刷卡POS机(充电器还连着三米长的插线板),蹲在角落,像被遗弃的土拨鼠,眼巴巴地望着路口。
就在希望之光即将被绝望寒风吹灭的当口——
“轰轰轰!”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一辆车身锃亮、闪着黑武士般幽光的宾利添越,碾过废弃货场坑洼不平的泥地,如同巨兽闯入恐龙乐园,一个稳稳的甩尾停在标着“VIP入口”的破门框前。尘土飞扬中,后车门缓缓打开,一只擦得能当镜子的尖头皮鞋轻轻点地。
一个穿着笔挺羊绒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下了车,他身边跟着个穿小西装、拿着平板电脑、一脸干练的年轻女子。男人看着“VIP入口”指向的油污修理槽,镜片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贵宾一位——!”陆锋瞬间精神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这调儿像极了澡堂子迎客。他猛地站起,顺手抓起《核心资产估值报告》,昂首挺胸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万鑫集团的太子爷,沈曼的特助欧阳臻。他目光扫过荒凉的场地、散落的“拍品”,最终落在陆锋手里那个寒酸的塑料文件夹上。干练女子则快速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屏幕上是刀疤脸公司混乱的账务流水截图(昨晚被陈远帆打包发过去的)。
“欧阳先生!久仰久仰!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光临我们这小庙,真是蓬荜生辉啊!”陆锋热情得过分,握手的力度恨不得把对方镶钻的袖扣给捏下来。
欧阳臻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扶了下金丝眼镜,开门见山,声音如同冰镇过的金属:“沈总很关心‘合作伙伴’(指龙腾)的财务健康状况。委托我来看看,贵俱乐部‘核心资产’的拍卖进展。”
他的目光掠过那堆废铁、破车、风油精,最终定格在王铁柱身上,精准地报出一个名字:“王铁柱?前东华梯队中卫,15岁时在一场青少年邀请赛里,一脚解围把球精准踢进自家球门?”
王铁柱脸腾地红了,光头都像烧红的灯泡。
“还有李强?”欧阳臻继续点名,“去年‘希望之星’训练营,唯一一个对着空门能射出‘天外飞仙’(即高射炮)的选手?”
李强羞愧地想把脸埋进破轮胎里。
“以及,”欧阳臻转向陆锋,镜片后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陆教练您,三个月前国家队首秀,上场贡献两记精彩进球,却因体能透支当场晕厥,被担架抬下后社交媒体热评‘最短命国脚’?”
现场陷入尴尬的寂静,寒风似乎都放轻了脚步。陈远帆紧张地在电脑上输入“龙腾队史荣誉”关键词,文档瞬间空白。
就在这窒息时刻——
“哗啦啦——哐当!”
“妈的!谁堆的废铁挡道!”
“快点让开!拍品!拍品卸货!”
一阵刺耳的卡车喇叭声和叫骂声传来!几辆锈迹斑斑、涂着“强盛拆迁”大字的重卡,轰隆隆地闯进场地边缘!刀疤脸(显然刚放出来不久)和几个小弟从打头一辆卡车上跳下来,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工人卸货——一堆还带着混凝土渣子的扭曲钢筋、破烂门窗框、几个像是从哪家KTV拆下来的劣质霓虹灯牌……其中一块硕大的广告牌被小心抬起,上面印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举着酒杯,旁边广告语:“天上人间,等你来撩~”
欧阳臻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身边的干练女子迅速在平板电脑上点了几下,屏幕上跳出“强盛非法倾倒建筑垃圾”的环保局举报记录。
“看来贵俱乐部的‘合作伙伴’范围挺广。”欧阳臻的声音冷得能冻住轮胎皮。
陆锋眼神一亮!危机就是转机!他猛地一拍手中的塑料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指着那堆刚卸下来的垃圾,声音拔高八度:“没错!欧阳先生果然慧眼如炬!这些才是我今天真正的核心拍品!看看这钢筋!是城市发展的见证!再看这霓虹灯牌!是时代记忆的载体!这些废品堆在一起——”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臻,“就是我们这座城市狂野奔放、不拘一格的发展史的缩影!蕴含着不可估量的艺术价值和投资空间!”
欧阳臻:“……”
王铁柱和李强张大了嘴巴。
连刀疤脸都忘了骂人,张大嘴巴看着陆锋,内心狂啸:这厮比我还能胡说八道?!
场地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银色面包车,车门半开,镜头反光一闪而逝——沈曼安排的专业媒体,在默默开录。沈曼本人则戴着墨镜和围巾,低调地坐在车里后排,看着平板电脑上传来的实时画面,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别听他放屁!”刀疤脸终于反应过来,暴跳如雷,“老子是来要钱的!这些垃圾抵债!”他身后几个纹身小弟往前一站,气势汹汹。
陆锋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他指着那群小弟,对着刀疤脸吼道:“要债?行!那你先把拖欠我这几位‘艺术家’(指龙腾球员)的精神损害赔偿金结了!他们整天在这艺术氛围熏陶下创作(指训练),身心受到了极大滋养(摧残)!这账怎么算?”
刀疤脸懵了:“啥…啥赔偿金?”
“还有场地污染费!城市记忆磨损费!艺术鉴赏冲击费!”陆锋语速飞快,唾沫横飞,“欧阳先生是来投资的!是来支持城市艺术发展的!你呢?你是来破坏艺术!破坏城市精神家园的!”
刀疤脸被这一顶顶大帽子扣得头晕眼花。几个想上前的小弟被王铁柱和李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去路(两人心里也在犯嘀咕:我是艺术家?)。
陈远帆眼疾手快,在电脑上打开一份刚做好的PPT——《城市更新中的废弃物美与再生艺术价值初探》,配图是那堆建筑垃圾的“艺术”特写和几个抽象派的涂鸦(其实是赵宏手抖喷歪的油漆)。
欧阳臻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转向自己身边的干练女子,点了点头。那女子立刻会意,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几秒钟后,刀疤脸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接听,刚“喂”了一声,脸色瞬间由红变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定格在死灰!
“……沈…沈总?…是!…对不起!…我…我马上处理!马上!”刀疤脸对着电话点头哈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挂断电话,他看陆锋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陆…陆教练!这些…这些‘艺术品’!您随意拍!我们…我们先撤!场地清洁费算我们的!”刀疤脸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然后像被狼撵一样,带着小弟连滚带爬地钻进卡车,甚至没顾上卸完的垃圾,引擎轰鸣着狼狈逃窜!
“贵宾一位退场——!”陆锋扯着嗓子对着卡车尾气喊了一嗓子。然后立刻换上无比热情的笑容,转向还在发懵的欧阳臻:“欧阳先生!障碍扫清!真正的拍卖!现在开始!”
他清了清嗓子,正式进入角色:“第一件拍品!充满历史沧桑感的——俱乐部荣誉档案箱!”
他指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此时被李强临时擦亮了一个角):“起拍价:十块钱!”
现场一片死寂。
欧阳臻身边的干练女子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输入:“购买此物,等同于购入一份城市记忆,与万鑫布局的‘旧城记忆’再生项目高度契合。预估可增‘企业社会责任形象’分值0.5%。”
欧阳臻面无表情,轻轻抬手:“一百万。”
轰!
陆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王铁柱和李强石化!赵宏手里的POS机“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
“第…第二件!”陆锋声音都变调了,“三辆凝聚无数龙腾健儿汗水(其实是累得快蹬不动)的——传奇训练单车!起拍价:三十块!”
平板电脑信息:“单车残骸可与‘城市公益骑行’活动捆绑宣传,引发‘环保怀旧’共鸣。估值:三百万。”
欧阳臻:“三百万。”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连陈远帆敲键盘的手都在抖!
“第三件!龙腾精神传承之宝——限量版风油精一箱(仅余十一瓶)!起拍价:五十块!”
平板分析:“可作为限量员工福利与企业文化符号,引发话题传播。估值:一百万。”
欧阳臻眼皮都不抬:“一百万。”
……
当王铁柱把那块印着“天上人间”的霓虹灯牌也以“五百万”的价格拍出时(理由是:“展现了转型期城市夜生活的原生态美学”),陈远帆终于忍不住,抱着电脑冲到角落,在“核心资产估值表”后面疯狂敲击键盘,屏幕上的Excel表格金额栏数字像失控的火箭疯狂刷新!
赵宏捧着那台仿佛重获新生的POS机,双手颤抖得像帕金森晚期患者,机器屏幕上的数字从0开始疯狂跳动……60万…350万…800万……最终,数字在POS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滴”声后,稳稳定格在一个恐怖的数字——
10,000,000.00RMB!
陆锋看着那串数字,大脑一片空白。
欧阳臻完成了任务,淡淡地对陆锋点点头,留下句:“沈总希望能尽快看到俱乐部的专业运营报告。”便在司机拉开车门后,优雅地坐进宾利。添越引擎低沉轰鸣,载着千万级别的“艺术品投资”从容驶离这混乱的“艺术”现场。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被钱砸懵的寂静。
半分钟后。
“嗷——!!!”王铁柱猛地跳起来,像头发现蜂蜜罐的黑熊,激动得原地转了三圈!“教练!我们有钱了?!我们不用啃草皮了?!”
“我…我要买个新护腿板!不!我要买个能防住推土机的大盾牌!”李强语无伦次,原地疯狂蹦跶!
赵宏“噗通”一声直接给POS机跪下了,嘴里念念有词:“祖宗显灵啊!祖坟冒青烟啊!这堆破烂…比印钞票还快啊!”
只有陈远帆相对冷静(虽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捧着电脑,看着那份金额膨胀了上千倍的《城市再生艺术资产估值报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而锐利:“教练…这笔钱…烫手啊。沈总可不是买那堆废品…她买的是…”
“是‘开席战术’的第一道凉菜。”陆锋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冷静(还有一点心虚)。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个破塑料文件夹,“真正的‘拍卖品’是这个。”
众人目光聚焦。
陆锋缓缓翻开文件夹,透明胶带下粘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资产报告!而是一张手绘的、异常潦草的战术草图!上面标注着几个关键点:
1.引狼入室:放任刀疤脸带垃圾进场。
2.示敌以弱:展示破烂资产和“球员黑历史”。
3.借力打力:利用沈特助的威势压垮刀疤。
4.漫天要价:将混乱现场包装成“艺术 投资”。
5.金蝉脱壳:利用“艺术投资”转移公众对球员真水
平的注意力!
最下方用血红的马克笔写着六个大字:
“开席者(搞事者),人恒摆之(反被搞)!”
看着那张鬼画符般的“战术图”,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王铁柱挠了挠光头:“开席?教练…这…啥意思?”
李强眨巴着眼:“我们…是靠装疯卖傻搞到钱的?”
赵宏喃喃自语:“祖宗…原来是靠骗……”
“不!”陈远帆目光灼灼地纠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是靠战术性碰瓷!战略性讹诈!艺术化包装!这是……开席流战术!这钱!不烫手!这是我们的开席费!”
陆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废铁渣子、风油精和金钱混合的奇妙味道。他看着远处沈曼座驾消失的方向。
“这只是开始。”他低声道,捏紧了那张鬼画符的战术图,“桌子支好了,菜也上了,就看……这场席,能开到什么地步了。钱揣好,柱子,明天跟我去提辆新车,二手的,别太显眼。”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让王铁柱下意识想护住口袋的笑容。
“用卖废品的钱买辆破车,这才是我们龙腾牌开席艺术家的低调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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