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秘问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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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细雨如银针般斜斜洒落,青石巷口的海棠医馆门楣上,褪色的金字招牌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悬挂的铜铃被风掀起,发出清越的叮咚声,与药碾子的研磨声、陶罐中药香蒸腾的滋滋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苏海棠正将烘干的艾草束成小把,忽听得门环叩响,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立在檐下,广袖上暗绣的云纹在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听闻贵馆擅治疑难杂症?男子摘下竹编斗笠,露出剑眉星目的面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玉螭纹佩。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下自西域而来,近月来时而潮热盗汗,时而畏寒如坠冰窖,夜半总觉心口如蚁噬般刺痛......话音未落,案头的铜制脉枕已被苏海棠轻轻推至他面前。

烛火在药香中摇曳,苏海棠的指尖搭上对方寸关尺。脉象虚浮如游丝,却在沉取时隐有弦紧之象,恰似暴雨前低徊的云层。她忽而挑眉:这位公子,可曾连续半月卯时方歇?且每至寅时必饮烈酒,佐以辛辣炙肉?见对方瞳孔微缩,她又捻起银针轻刺其足三里穴,针尖拔出时竟带着几缕黑血,至于这体内残留的慢性毒药,怕是混在西域特有的驼乳酒里,每日微量入体,倒真是个狠辣的法子。

男子抚掌大笑,广袖扫落案头的《黄帝内经》:有趣!本以为江湖郎中只会望闻问切,姑娘竟还懂时辰养生与毒物辨析?他忽然倾身向前,袖中滑落的鎏金怀表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依姑娘之见,这病该如何根治?是按古法煎三碗服一碗,还是学西洋人开刀放血?

苏海棠将诊脉记录的桑皮纸整齐叠好,从檀木匣中取出个刻着十二地支的药盒:公子可知药食同源?她指尖轻点盒中药格,党参、茯苓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晨起用山药薏米煮粥健脾,午时以百合银耳润肺,至于这慢性毒药......说着举起个青瓷小碗,碗中褐色药汁表面漂浮着几枚枸杞,此乃我改良的五毒相克饮,用金银花解火毒,鱼腥草散湿毒,再配一味极苦的断肠草以毒攻毒。

荒唐!男子猛地拍案而起,檀木桌面的震颤如涟漪般扩散,震得药柜上青瓷药瓶嗡嗡作响,瓶中珍藏的千年人参须在琉璃瓶内簌簌摇晃。苏海棠却不为所动,素白指尖稳稳托住粗陶药碗,深褐色的药汁表面浮沉着几缕断肠草的茎叶,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公子可知《神农本草经》为何位列中医四大经典之首?她忽然抬手取下墙上悬挂的绢本,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曼陀罗花瓣。展开的古籍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载着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的字句,朱砂批注在下品药一百二十种,主治病以应地处重重圈画,此书首创药物三品分类法,将断肠草、砒霜等剧毒之品编入下品,并非弃之不用,而是点明有毒无毒,斟酌其宜。

药碗中的药汁突然泛起细密气泡,苏海棠用银针轻轻搅动,针尖顿时泛起青黑色:您看这断肠草,虽含钩吻素能阻断神经传导,却也藏着化解慢性毒药的玄机。《神农本草经》特别注明下品药多毒,不可久服,但配伍得当,反而能以毒攻毒。她忽然从抽屉取出个紫檀木匣,匣内整齐排列着十二味药材,甘草调和百味,生姜解百毒,辅以当归养血、黄连泻火,这四味便是《神农本草经》中君臣佐使配伍的精髓——甘草为君,统领全局;生姜为臣,辅助攻坚;当归为佐,调和气血;黄连为使,引药归经。

男子的神色逐渐从震怒转为深思,苏海棠却已铺开泛黄的麻纸,毛笔饱蘸朱砂写下药方:当年神农氏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神农本草经》字字皆由血泪凝成。您看这味丹砂,书中记载养精神,安魂魄,却也注明久服通神明不老,实则暗含汞毒之弊。她的笔尖重重落在斟酌其宜四字上,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就像治国之道,苛政猛于虎,但若能如大禹治水般因势利导...

药碗中的热气袅袅升腾,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的屏障。苏海棠望着对方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神农本草经》序录中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热、温、凉四气的记载——这世间万物,又何尝不是在五味调和、四气平衡中寻得生机?

男子盯着药碗良久,忽然端起一饮而尽,辛辣的药汁呛得他咳嗽连连,眼底却泛起兴味:苏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他掏出张千两银票拍在桌上,起身时衣摆扫过墙角的药臼,三日后,我要见能解冰蚕蛊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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