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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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日巳时两刻,梼杌街灵芝巷野鸳鸯林。

今日的天空中阴云密布,峡谷中流窜的风也格外的清冷,蜻蜓低飞,这是即将要落大雨的征兆。

李玄通将自己从青丘地下商街中采购而来的灰狼半面佩戴于面目之上,而后又将身后的白色帽兜拉过头顶,遮掩住了自己的面貌,这才走出了野鸳鸯林。

当李玄通走出灵芝巷的巷道时才发现今日梼杌街上的行人格外的多,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抬脚向芦花巷的常来客栈走去。

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红色的公告,公告前拥挤着不少的人群,他们正激烈地讨论着。

“诶?你们说这李玄通会来吗?”

“怎么可能?对手可是饕餮谷妖榜第一甲的公奚池!他已经连续九次登顶了饕餮谷的妖王碑!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我要是李玄通便绝对不会来送死!”

“那可说不定!李玄通初出茅庐便可孤身对战温容谷的三大妖君,未必就会弱于公奚池!”

“那又如何?你以为李玄通的对手只是公奚池一个人吗?据说温容谷这次至少调遣了五位妖君过来捉拿李玄通!势必要将他擒拿而下!”

“不错!这明摆着是陷阱!我要是他肯定就抱头鼠窜了!哪敢羊入虎口啊!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不值当!不值当啊!”

“唉,红颜薄命……真是可怜了那常来客栈的掌柜啊……”

“据说那掌柜被捕之后便遭受了行者大人的严刑拷打,手上被钉了五根签指,摸样极惨……可最后硬是没有透露出李玄通的下落!”

“呵呵,我看压根就是那个常来客栈的掌柜不知道吧!女子又怎么可能挺过行者大人的刑罚逼供呢?”

李玄通闻言随即停止了脚下的步伐,然后奋不顾身地挤到公告前,捏住下巴仔细观阅了起来……看到开头他才明白了这公告是一封由饕餮谷妖榜第一甲的公奚池对自己发起的挑战信。

公告中大致的意思是让李玄通今天日落之前到梼杌台接受公奚池的挑战,如若不然,他便会亲自出手斩杀常来客栈的掌柜春天,然后将她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李玄通看完公告后脸色阴沉,没想到自己离开了以后,春天竟然落入了公奚池的手中,而如今她的性命可能随时都会被别人剥夺。

可……李玄通如今势单力薄,与温容谷作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如果不与温容谷作对抗,那么毫无疑问,春天的性命就难以保留。

李玄通飞快地思索着对策……人,他是一定要救的,如果没有春天的接引,他肯定不知道溪风婆婆的所在,若他不知晓溪风婆婆的所在,又该如何取得白虎门的线索呢?不能取得白虎门的线索,那么他便无法完成师父交代给他的任务,这样也就没办法带李小乖去见自己的师父了。

所以于情于理,李玄通都必须拯救春天。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救,那么又该如何去救?这个问题令李玄通难以招架,对方打着切磋的幌子来引自己入局,肯定是早有准备……自己若是单枪匹马地闯入其中,说不得不仅无法救下春天,而且还有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样便得不偿失了。

李玄通悄悄地离开了这里,他决定先去梼杌台那里刺探一下情况,看有没有浑水摸鱼营救春天的可能。

梼杌台建设在一处狭窄的地界中央,两边的岩壁上都建设有庭宇楼阁,收取一定的费用,然后提供给观客,用以观赏梼杌台中的战斗。

李玄通的身形隐蔽在帽兜与灰狼半面下,在红峡谷隐藏身份的人很多,所以他的这番打扮算不得奇怪,甚至还相当合理。

在缴纳了三两银子的入场费之后,李玄通便如期而至地进入了梼杌台,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梼杌台居然建造于一个大坑的中央,四周则围建有一圈斜梯式的座位,用以观客观赏梼杌台中的战斗。

梼杌台长达三百余丈,其地面上涂有阴阳鱼的太极图案,而此时,其中的阴眼上稳稳地矗立着一位白狐妖族男子,他双手麒麟臂,膀大腰圆,犹如山岳般魁梧。

他并没有任何举措,只是阖上双眸,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梼杌台与观客台中央则有一圈环形的空白场地,那里建设着不少的遮阳棚,都是打手的休息区。

李玄通不断调整着视线,很快便在一处遮阳棚前发现了被捆绑于木架之上的春天,在她的身边有至少两百名九阴会子弟守望巡查,根本没有近身的条件。

而且李玄通还发现不仅是打手的休息区,观客台上都穿插有九阴会的子弟,他们中很多都是维持秩序的,但也有一部分四处观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疑的人物。

李玄通甚至在观客台上发现了公奚赵冠的身影,这说明他们真的在守株待兔。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棘手,最令李玄通烦恼的是,温容公奚氏居然与九阴会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李玄通觉得九阴会比温容公奚氏可怕多了,因为他们所招揽的子弟基本上都是擂台武斗榜上赫赫有名的打手,他们的力量可不是温容公奚氏可以比拟的,而且他们要是在红峡谷逮捕自己就如同是猫在家抓耗子。

李玄通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继续思索着对策。

时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午时,周围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都快午时了,这李玄通怎么还没有来啊?”

“就是就是!这天儿看起来都快下雨了!我都想回去了!”

“唉!白白花了这么多银子进来,什么都看不着……”

“这李玄通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有可能!我呸!真是个孬种……”

“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废物!”

“……”

红松林,湖畔小屋。

狐耳少女神色悠然地从床榻之上醒转了过来,昨夜疯狂的记忆扑面而来,她连忙掀开被褥确认,发现自己赤条条的,而且白嫩的肌肤上还布满了不少粗暴的痕迹,下体也传来了一阵酸胀的异样感……

原来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李小乖有些惊喜也有些怅然,她立即抬眼环顾起了四周,寻找着梦中的那道身影……后门处隐隐传来了石子敲击的声响。

李小乖循声走了出去,入眼便看见了一名白衣青年的背影,他坐在木台之上,平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湖泊与松林,手中不断抛玩着一蓝一黄两颗石子。

“不穿上衣服吗?小乖。”白衣青年声音平静道。

李小乖闻言小脸通红,连忙躲进了屋内,一刻钟后才悄悄地打开了门缝,偷偷观察着门外的白衣青年。

“出来吧,别躲了。”白衣青年突然说了一句。

李小乖闻言吓了一跳,但最后还是走了出来,张开嘴不确定地问询道:“请问……你是那天出现在小乖床边的神秘人吗?”

“神秘人?”白衣青年笑了笑,“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以这种方式称呼我。”

李小乖确定了眼前的青年就是那天出现在自己床边的神秘人,随即张开嘴小心翼翼地问询道:“那……那小乖该叫你什么?”

“嗯……叫我无名吧。”白衣青年停下了手中抛玩石子的动作,然后转过头来,李小乖便发现他竟然带了一张白龙面具。

“好的,无名……哥哥。”李小乖的小脸紧张得绷作了一团,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即开口问询道:“无名哥哥……你有看见小乖的师父吗?他去哪里了?”

无名闻言声音平静道:“他已经去梼杌谷了,并不在这里。”

“什么?”李小乖闻言目瞪口呆,“那、那师父离小乖那么远,小乖该如何去救他!”

“不碍事,我会带你过去的。”无名重新将头转了回去,情绪毫无波动,“桌上有他留给你的信,去看看吧。”

“好……好。”李小乖闻言这才回到屋内,发现桌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食盒,食盒下还压着一张信纸。

李小乖见状连忙挪开食盒,然后拿起信纸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信纸上的字迹平整,少有瑕疵,但李小乖一眼便看出来,这正是李玄通的字迹,上面写着:小乖,桌上有我买的餐食,我出去办一件事儿,很快便回来,切记不要到处乱跑。

啪嗒。

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溅落在了信纸上,李小乖见状连忙伸手去轻轻地擦拭,不忍心信纸受到破坏。

“小乖,把饭吃了,便随我出发吧。”无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的……无名哥哥……”李小乖闻言连忙答应了一声,而后才缓慢地落座于桌案前,她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食盒。

食盒中的饭菜很简单,一碗白米粥,一小碟萝卜丁咸菜,一碗熏香肠片,一碗炒豆芽以及一碗卤煮牛肉。

“这么多菜……小乖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呐……浪费钱……”

李小乖将这些餐食从食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桌案上,她取出碗筷,然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晶莹的水珠不断地溅落在新做的桌案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乖才红着眼眶将这些空碗收拾到了食盒之中,她轻轻地推开后门,发现无名仍然在漫不经心地抛玩着石子。

花裙少女抽了抽鼻子,她声音模糊道:“小乖……小乖还可以再耽误一点儿时间吗……”

“去吧……”无名望着远处的松林,那里是李玄通教李小乖练剑的山崖。

申时六刻,梼杌街梼杌台。

“她这样都吊一天了!我喂她喝点儿水都不行吗!”秋天近乎咆哮道。

一名九阴会的风级子弟神色严肃道:“不行!请你离开这里!”

“快让开!”秋天咬着牙眼眶微红道。

“不行!若不是看在太庭神君的面子上,我早就给你腿打断了!快走!”风级子弟厉声呵斥道。

秋天闻言双手捧住面庞,手足无措地哭泣了起来。

锦珠见状连忙上去伸手扶住了她,张开嘴安慰道:“秋天姐姐先别哭,卫广平已经去和行者大人协商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协商!协商!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秋天失声痛哭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姐姐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锦珠闻言也无能为力地低下了头,情绪低落。

而正当此时,一道身影匆忙地赶了过来,他来到那名风级子弟旁边,而后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风级子弟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皱起眉头对秋天说道:“你,进去吧。”

秋天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提起食盒跑了进去,锦珠见状也想跟随,却被那名风级子弟伸手阻拦了下来,他声音冷淡道:“你留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去。”

锦珠闻言没有办法,只能后退了两步。

秋天来到木架前,看着那被绳索束缚得结结实实的姐姐,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伸出手,作势便要去触碰面前的春天。

“你在干什么!上面说了!只能喂饭,不可以碰她!如若违反,我便把你轰出去!”一名花级子弟厉声呵斥道。

秋天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发泄,生怕错失了这次机会。

“没事儿的秋天……”春天嘴唇发白道,“你能来看姐姐……姐姐便很开心了……”

“姐姐你别说话了……先来喝一口水吧……”秋天心疼地取出水袋,然后将其举到了春天的唇边。

春天一口衔住壶嘴,然后贪婪地吮吸了起来,刚喝两口便呛住了,随即便止不住地咳嗽,呛出了泪花。

秋天见状忍不住心疼道:“姐姐你没事儿吧!都怪我……”

春天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怪我喝太急了……”

喝过了水,秋天又连忙打开食盒,将其中精致的菜肴一一取出,接着摆放在了地面,然后又取出碗筷,夹了一些菜品,便送往了春天的嘴边。

春天贪婪地嚼食着,似是饿坏了……

可她还没吃两口,一位花级子弟便走过来呵斥道:“时间到了赶紧走!”

秋天闻言脸色骤变,“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时间!”

花级子弟语气不善道:“我管你知不知道,总之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里!”

“这位爷行行好,让我再喂她一口吧!”秋天哭泣着哀求道。

花级子弟闻言抬手便打翻了秋天手中的碗筷,冷声道:“你求我?我求谁去啊?赶紧的!这是上头的意思!别耽误老子做事儿!”

“妹妹你赶紧走吧!”春天语气焦急道,“姐姐已经吃饱了!”

秋天闻言眼泪止不住地掉,但还是低下头,动手将地上的菜品都收拾进了食盒之中……她拎起食盒,抬起头哽咽道:“姐姐……我走了……”

“好……别给卫广平添麻烦……”春天噙着泪道。

“嗯……”秋天重重地点了点头。

“快去吧……”

“……”

天空上乌云攒聚,雷霆滚滚,峡谷中狂风大作,阴冷异常。

梼杌台上,公奚池仍旧不惊不喜地闭合着双眸,表情冷淡,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七十年前在饕餮台上与李元述的那场战斗……两人平分秋色地厮杀拼斗着,宛如宿命中的对手。

可当公奚池将李元述击败之后,他的对手便再也不能激发他的胜负欲了……人生没有了挑战之后,是多么的无趣啊!

正当公奚池遐想连篇的时候,一柄长剑径直插在了他对面的阳眼之上,他循声缓缓地撑开了双眼。

观客台上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随即便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你们快看!阳眼上多出了一柄剑!”

“李玄通来了吗?他在哪儿!”

“公奚池也睁开眼睛了!好像真的有情况!”

“等了这么久!李玄通终于来了!”

“天哪!这可是天罗地网!李玄通真的敢来吗?”

“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

“……”

观客们群起激动地讨论着,在众目睽睽地注视下,一名身着白色外褂的青年脚步稳健地踩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攀爬而上。

众人见状纷纷哄闹了起来。

“你们快看!是李玄通!”

“天哪!李玄通竟然真的来赴约了!”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玄通的胆子有这么大?”

“你们猜猜这场武斗谁会赢?”

“肯定是公奚池!我现在就在他的身上押重注!”

“我也押公奚池!”

“肯定是押注李玄通啊!他没点儿凭仗就敢来赴约吗?”

“切!当年的李元述不也是信心满满地去赴约了吗?可结果呢?佩剑被一拳打断不说,手臂也被折断了!听说他后来都夹着尾巴做人,再也没有露过面了!”

“这李玄通说不定比李元述还要惨呢!要知道现在的梼杌台可以称得上是天罗地网了!李玄通肯定插翅难飞!”

“……”

对于这些的观客的非议,李玄通选择了充耳不闻,他缓步走到阳眼的位置,然后伸手拔出了没入其中的长剑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