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通伸手拔出了胸前的这支箭矢,蓦然一看才发现手中的箭矢上并没有安置铁制的箭头,仅仅只是将头部削尖了而已。
没有箭头的箭矢命中率会大大下降,不过制作这种箭矢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命中率。李玄通脸色一凛,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这种特制箭矢明显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御剑术的。
的确,铁制兵器对李玄通根本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反而会成为他的助力。于是夜行人便制定了眼前的战略,先用两支箭矢探路,实则是为了放松李玄通的警惕,第三支木制箭矢才是他们的杀招。
美中不足的是,木头箭矢的命中率太低了,本来夜行人射出的是两支木制箭矢,都是瞄准李玄通的头部,结果一支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另一支则射中了他的胸膛。
李玄通担心还有暗箭,于是便按下背后剑匣顶部的开关,剑匣顿时如同孔雀开屏一般打开。五柄宝剑疾射而出,环绕于李玄通的周围,它们便是他最忠诚的猎犬。
“给我上!”为首那位夜行人伸手一挥道。
其余夜行人闻言立马提起双拳冲杀了上去。
李玄通冷哼了一声,随即催动灵力射出宝剑,五柄宝剑顿时四冲而去,杀入了人群中。一时间夜行人中惨叫连连,血雾四溅。
砰!
这时,李玄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掉了一拍,随即一口黑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他瞬间便意识到那木制箭矢的箭头上涂抹了毒药。
“卑鄙!”李玄通怒骂了一声,随即召回长剑常平,一脚凌空置于其上,而后便施展了御剑之术遁风而逃,其余四柄长剑也随之而去。
为首一人见状随即下令道:“他中了我的化脓散跑不了多远!给我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其余夜行人见状纷纷融入了黑暗中。
御空飞行时,李玄通连忙催动大量灵力用以将体内残留的毒素逼出,大量的黑血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染湿了他的衣襟。片刻之后,他从嘴里喷出了一口浓郁的黑色血块。
毒效实在是太强烈了,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李玄通就隐隐闻到了胸膛之中传来的腐肉味。而且他越使用灵力,毒素发作的程度就越迅速。
最后强烈的痛感侵袭了李玄通的身体,他迫不得已只能御剑跌落到了地上,随即又从口中喷出了一道鲜血。不过好在,他发现毒素的蔓延逐渐停止了。
来不及停歇,李玄通将地上的五柄宝剑收入剑匣后,便起身趁着夜色逃离了这里,一路向西踉踉跄跄地跑去。
一路上,鸟兽虫鸣惊叫不止,还有乌鸦盘旋于空中,哇哇大叫。
李玄通捂住胸口,慌不择路地逃窜着。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冰冷的夜风吹袭在他的面颊上,将他的醉意驱散了大半,令他的头脑也猛然清醒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通逃到了一条小溪前,他连忙跪在溪边,双手捧起溪水将其灌入了喉中,一捧不够再来一捧。直到他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他蓦然想起了方府暗室中的被折磨至死的夫妇……他们哭丧着眼睛,身上满是鲜血淋漓的伤痕,双手捧着自己的肠子,走路踉踉跄跄,不停地向自己靠近了过来,嘴里还不断喃喃着恶魔的低语。
李玄通稍微一扭头,便看见了方才和方云两兄弟狰狞着脸举着两只血手向自己走来……他再一扭头,又看见无数的兵士举着残肢断臂向自己走来,其中的公奚云更是抱着自己血淋淋的头颅……
“不要来找我!”
“不是我杀的你们!”
“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求求你们快走开!”
李玄通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惶恐地看向了四周……劲风吹拂着高大浓密的植被,将它们捏造成了各种妖魔的形状……
数只乌鸦盘旋于头顶哇哇大叫着,声音低沉又悲凉……
远处还传来了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声,这些声音将本就漆黑的树林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这一切宛如噩梦萦绕在黑衣青年的心间,他头皮发麻地瞪大眼珠左右相顾着,惊恐道:“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是李玄通……我不是!”
“我是李远见……对,我是李远见!”
“我不是李玄通!”
“我是李远见!”
“我不是李远见!”
“我是李玄通!”
“……”
李玄通的精神濒临崩溃,他连滚带爬地顺着溪流狂奔而去,嘴里不断发出着癫狂的笑声……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谁能告诉我!”
“谁来……”
下一刻,李玄通没注意到身下突然一脚踩空,跌落悬崖,顺着五丈高的瀑布摔进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更不巧的是,他的头嗑在潭底的石头上,蓦然昏迷了过去。
二月初七巳时三刻,芦花村。
李玄通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捂着酸痛肿胀的头睁开双眼向房间看去,发现房间内的布置十分简陋。这时胸口隐隐传来一阵剧痛,于是他连忙低头看去,发现胸口处缠满了粗制的绷带,空气中还弥漫着一阵腐肉和药材的混合气息。
李玄通强忍着剧痛穿上了床头处准备好的干净衣物,然后下床向屋外走去。
戴安乐娴熟地编织着手上的竹篓,表情一丝不苟。这时他旁边的屋门蓦然打开,转头看去,发现正是今日卯时于岸边发现的黑衣青年。
“兄弟你醒了?”戴安乐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搀扶青年,将他扶到板凳上坐下。
李玄通强压下胸口的剧痛道:“感谢兄台救命之恩!”
戴安乐一听心里甜滋滋的,嘴上笑道:“这是俺应该做的,若是俺们村其他人见着了,也一定会救你的!”
李玄通闻言正想要笑着回应,却并剧痛折磨得无法自拔,当即就要仰头倒下。
戴安乐一见,连忙托举起了面前的青年,惊声道:“诶诶诶!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李玄通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道:“无碍……”
“哎哟!”戴安乐一听脸色微皱,“兄弟,你这个症状看起来像是毒伤啊!要不俺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李玄通闻言随即抓住了戴安乐的手臂,道:“不……不用,我一会儿就走了,你不要跟其他人说我来过这里……”
戴安乐哪里放心得下,“兄弟,你这个情况还怎么赶路啊?不如就在俺家修养几天吧?你要是真赶时间,俺便替你找个大夫来看看,这样说不定你的伤会好得快一些。”
李玄通当即摇了摇头,道:“太……太麻烦,还是算了。”
“没事儿,要不了几个钱,大不了俺帮你垫付算了!”戴安乐拍了拍胸脯道。说完,他便起身离去了,“你在这里等着俺,俺很快就回来!”
李玄通还想说什么,但戴安乐却已经走远了。他无力地倚靠在墙面上,艰难地呼吸着。
两炷香的时间不到,戴安乐便领着一个身穿粗麻布衣的老者回到了门口,发现李玄通已经昏倒在了门口。戴安乐见状连忙走上前去,将他背到屋内,放到了床上。
“张老头,你快帮他看看!”戴安乐焦急道。
张老头见状也不敢耽误,随即坐到床沿上,捏住青年的手腕,为他诊断起了脉象。没过多久,张老头便抬起头来,嘴唇蠕动道:“他这是身中了剧毒,我现在给你开几副药方,你赶紧去镇上为他抓药。”
张老头说完便取出纸笔,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写出了三副药方,然后交到了戴安乐手中。戴安乐拿到药方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镇上。
而后张老头慢慢地取下了青年胸前缠绕着的粗制绷带,一股腐肉般的气息冲鼻而来,他眉头紧皱地看向了青年胸膛之上的伤口,一眼就看出了他这是中了毒箭。
张老头见状连忙从袖袍中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为青年割去伤口边上的腐肉……处理好伤口后,他重新往伤口上撒下了一层白色的药粉,用以止血。
而后,张老头又从袖袋中取出银针,一丝不苟刺入青年的穴位,为他治疗。
两刻钟后,戴安乐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他径直走进灶房,起锅烧炉煎起了草药。没过多久,浓郁的药香味就蔓延整座房子。
张老头算准时间,取下刺入青年体内的银针后,才为他重新包扎起了伤口。
李玄通醒来后,张老头又为他诊断了两次脉象,又细心询问了他一些问题,发觉无碍后才起身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戴安乐便端着一碗药汤坐到了床沿上。他手把着汤匙不停地搅动着,随后舀起一勺,许是怕烫,又放到嘴边吹了吹,这才将端着汤匙送到了李玄通的嘴边。
李玄通抿紧了唇,眼眶中积蓄着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落了面庞,他感激涕零道:“戴大哥谢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怕是早就尸寒体臭了……”
“害!你跟俺说这话就生分了!”戴安乐不乐意道,“快喝药吧,张老头说了,这喝了药啊才好得快!”
李玄通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擦干净泪水后,这才张嘴喝下了汤匙中的药汤。这药汤刚一入口,先是滚烫,再是苦涩,李玄通一声没吭,皱着眉将药汤咽入了喉中。
没过多久,李玄通便喝完了碗里的药汤。戴安乐见状笑了笑,而后从罐子中取出来一块蜜饯,塞入了李玄通的口中。
李玄通搅动舌齿,稍微品鉴了一下,脸上快要笑出花来,道:“真甜!”
“以前啊俺家儿子……”戴安乐脸上的笑容忽然停顿了一下,“……以前俺有个儿子,叫小宝。每次他喝完药,俺都会从罐子里头捞一块儿蜜饯喂给他……哎哟那小子吃完,小脸笑得哟!俺看了就高兴得很!俺婆娘见了就说俺瞎高兴!俺才没有瞎高兴哩!只有俺知道俺是真的高兴!”
李玄通闻言舌齿忽然就不动了,他木讷道:“戴大哥,那你儿子呢?”
戴安乐的嘴唇微微发干,苦涩道:“前些年俺上山砍竹子,村里头来了一个小妖官,他是来对审俺们芦花村的人口簿录的。结果让他给瞧上了俺家婆娘……”
“俺家婆娘不从,他便要来强的,小宝上去拉不住,反倒被他给一拳打死了过去……后来那遭瘟的妖官走了以后,俺家婆娘觉得对不住俺,便挂在房梁上……吊死了!”
李玄通听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安慰道:“戴大哥……节哀。”
“好,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儿吧,我这就去烧饭。”戴安乐点了点头,便起身出门了。
待他走后,李玄通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在跟戴安乐的攀谈中,他得知自己的剑匣和银两都遗落在了河中,不知去向。
而现如今,他蜗居在这一方芦花村中,连行动都十分困难,更别说是去寻找那不知何处的白虎门。李玄通再一次的迷茫了。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后,李玄通已经能够下地活动了。他坐在四条腿的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戴安乐手脚娴熟地用处理过后的竹片编织着篮子,而他旁边已经摆满了形色各异的竹制品。这些都是戴安乐一人编制的。
李玄通看得津津有味,他忽然出声道:“戴大哥,可以让我试试吗?”
戴安乐闻言便将手中还未编制完的竹篮交到了李玄通的手中,笑道:“好,你来试试吧。”
李玄通接过竹篮,学着戴安乐的手法,埋头投入地编制了起来。可是到了要封头的地方,李玄通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的戴安乐。
戴安乐见状便主动接过了青年手中的竹篮,微笑道:“看俺手头的动作!”
“原来如此!”李玄通见此恍然大悟,而后便接手了剩下的工作。
在戴安乐刻意的执教下,李玄通的进步神速,令戴安乐大吃一惊、赞不绝口。仅仅一个时辰,戴安乐手中的活计就做完了。
之后戴安乐便将这些竹制品收好,抱到柴房中去了。回来后戴安乐对李玄通交代说自己要去山上砍竹子,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李玄通很想跟戴安乐上山去砍竹子,但无奈自己身上有伤,怕拖累到他。所以只能回到床上养伤了。
待戴安乐带着柴刀离开之后,李玄通便端坐于床榻之上,运转起了五部心刚功法用以疗养躯体,效果显著。五部心刚功法是李玄通的师父传授于他的修炼功法,此功法可以养神、炼心、修身、长灵。
养神便是活络精神,拓展思维。
炼心便是磨炼心智,气存长远。
修身便是砥砺躯体,排污去垢。
长灵便是吸纳灵气,天道酬勤。
仅仅一个半时辰的疗养,李玄通体内的毒素便已经被消减了大半,对本体几乎没有了危害。而剩下的毒素则比较顽劣,只能一丝一丝地剥离,千万急不得。
申时七刻,戴安乐拖着几根长势上好的竹子下山了。他将这些竹子统统丢入河中泡着,等到明天下午再来处理。经过泡水后的竹子,更加容易将竹皮剥离一些,这也算是戴安乐的一个商业机密了。
戴安乐回到家,先去屋内查看了一番李玄通的伤势情况,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去灶房煮了些简单的饭菜。
晚饭过后,戴安乐便去灶房起锅烧灶,熬煮起了药汤。
不知过了多久,戴安乐端着熬煮好的药汤来到了李玄通的床头,作势要喂药。
李玄通见状连忙客气地回绝了,“戴大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戴安乐见状点了点头,“你的身子骨真是硬朗,这才一天你的伤势就快要痊愈了!”
“这都多亏了戴大哥的帮助!”李玄通连忙答谢道。
“害!说这些干嘛呀!”戴安乐心里甜滋滋的,“俺还要谢你帮俺编了这么久的竹篮呢!”
“戴大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李玄通笑了笑。
等李玄通喝完药后,戴安乐又从罐子里头捞出来两块儿蜜饯,一块儿喂给了李玄通,一块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两人都相视而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戴安乐便起身去开了门。
门开后,露出来一张妮子的白净面容,她对屋内的戴安乐灿烂一笑道:“安乐哥,这是俺们家的鸡蛋!”
说完,她便掀起一角篮子中的布,“你给瞅瞅?”
戴安乐见状连忙推搡道:“这……春娟儿啊你还是拿回去吧,俺不能要!”
“怎么就不能要了!安乐哥,你看这鸡蛋多大个儿啊!”春娟儿脸上笑意不浅道。
戴安乐阻挠道:“春娟儿听俺的,留着拿去卖钱,可别让俺糟蹋了!”
“安乐哥,你就收下吧!这是俺的一番心意……”春娟儿蓦然注意到了床榻上的青年,她伸长脖颈打量了一下,随后不解道:“安乐哥,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