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闻言如坠冰窖，当即跪在了小老太太的面前，苦苦哀求道：“溪风婆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丫头你太天真了！”溪风婆婆表情痛苦地阖上了双眸，“你跟了我三十年，难道还没有学会辨明是非吗？”
“可、可是……”春天一脸紧张地看向了一旁的李玄通，终于还是开口道：“我真的觉得李玄通是个好人……”
“害，无须多言了丫头，你走吧……”溪风婆婆杵着拐杖，作势便要离开，“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婆婆别走！不要丢下丫头！”春天连忙拉住了小老太太那只粗糙的手，“我知道错了婆婆！求求你不要走！”
李玄通见状于心不忍，拱手执礼道：“溪风婆婆，在下确实无法自圆其说，但……春天是无辜的，还请你不要对她如此无情无义！”
“我无情无义？”小老太太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双阴郁的眼神，接着便举起拐杖将它杵在了黑衣青年的胸口，不停地戳。
“我救了她！”
“我养了她！”
“我教她功法！”
“我甚至还给她盖了一座楼！”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李玄通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面前的小老太太打骂。
“你替她说话是因为她可悲吗？”
“你替她说话是因为她可怜吗？”
“你替她说话是因为她可爱吗？”
“你替她说话是因为我无情吗？”
“你替她说话是因为自己看不下去吗？你了解她吗？你凭什么帮她说话？就因为她此前帮你说过两句吗？你以为你帮她说话事情便会由此变得更好了吗？”
“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了吗？你既然没有考虑过后果，那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改变别人的命运呢？仅仅是为了你心目中的正义吗？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声张自己心中的正义？”
“你真自私！”
“青龙治世，朱雀出世，白虎隐世，玄武救世……李玄通，你身为玄武门弟子却被情感与自我主张所牵绊，又怎么可能做得了大事呢？”
“你以为下山便是吃喝玩乐、谈情说爱吗？”
“你当得起这救世二字吗？”
余音缭绕，李玄通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他深深地喘了口气。
“晚辈受教了。”
“五日之后再来此地寻我，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找回了真正的自己。”说完，小老太太便杵着拐杖，悄然消失在了小道深处。
清风凌冽，竹影婆娑，月光稀碎。
“春天，我们回去吧。”李玄通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
“嗯。”春天瞧见他的模样忽然有些伤感。
寅时六刻，李玄通与春天结伴回到了常来客栈，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二人刚进待客堂，柜台内当值的阿香眼前一亮，道：“春天姐姐，姜公子，你们回来啦！”
“嗯！”春天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秋天在何处？”
“秋天姐姐在沐浴。”阿香如实回答道。
“好……”春天叹了口气，“阿香你去帮李……这位姜公子打一桶洗澡水。”
“好！”阿香点了点头，然后避开李玄通的视线，捏起衣裙离开了。
“多谢。”李玄通对春天说道。
春天摇了摇头，道：“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不要多想。”
“春天你难道……就不怀疑我吗？”李玄通苦笑了一下。
“我相信你。”春天笑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你已经没有什么可欺骗我的理由了，所以如果下一次你要欺骗我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走了……”李玄通强忍住心底的酸楚，苦笑了一下。说完，他便拿起柜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走向了客栈一楼的浴堂。
春天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眼神落寞。
李玄通进入浴堂时，阿香正咬牙提着满满一桶热水，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他将衣物随手放置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然后接过了阿香手中的水桶，道：“还是我来吧，我不习惯被人伺候。”
阿香闻言感觉心里甜腻腻的，喜上眉梢道：“那我去给你拿棉巾！”
“那便谢谢阿香姑娘了。”李玄通点了点头，然后将桶中的热水倒入了浴桶中。
待阿香回来时，浴桶中已经有了一大半的热水。
“姜公子，棉巾我给你放在这里了。”阿香将手中的棉巾放在了浴桶旁的桌案上。
“好，我知道了。”李玄通点了点头，接着便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了浴桶中。
“姜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阿香一脸羞赧道。
“没有了，阿香姑娘先去忙吧。”李玄通摇了摇头。
“那好吧，姜公子有什么需要便叫我一声了！”阿香脸色羞红地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我便在那边！”
“好。”李玄通说完便屏风拉过来，挡住了缺口。而后他才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的衣物进入了浴桶中。
柜台处，春天正在执笔记录着账簿，不经意间抬头时却蓦然注意到柜台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人影，她吓了一跳，阖上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道：“客官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吓我一跳。”
“这个给你。”那人说道。
春天闻言低头看去，发现他手掌上有一块黑色的布条，于是下意识地接过他手中的布条，然后抬起头向那人看去想问个清楚，然而正是这一看，差点儿把她给吓死。
“哎哟客官！你这面具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春天赶忙又安抚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只见她眼前站着一位头戴白龙面具的白衣青年，他讪讪地笑了笑，道：“有这么吓人吗。”
“怎么没有？吓死个人！”春天反驳了一句，随即又拿起手中的黑布条，疑惑道；“对了，你给我这个干嘛？”
“它可以救李玄通的命。”白龙面具青年说道。
听到“李玄通”三个字后，春天立刻警觉了起来，当即问询道：“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白龙面具青年说道。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春天柳眉横竖道。
“天底下有很多人都没有名字，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白龙面具青年解释道。
春天闻言不明所以道：“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白龙面具青年道：“五天后，也就是二月二十，李玄通会死在梼杌台上。”
“什么意思？”春天压低眉头，心却有些慌乱。
“你可以救他。”白龙面具青年言简意赅道。
“我？我要怎么救他？”春天不明白。
白龙面具说道：“用你手中的黑布，戴上它之后你便会明白一切了。”
“怎么戴？”
“蒙住眼睛就可以了。”白龙面具青年解释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白龙面具青年轻声笑了笑，道：“你若选择了挽救李玄通的性命，那么自己便会死……你若不挽救李玄通的性命，那么他便会死。”
“他的生死皆在你的一念之间，请你一定要再三地思量。”
春天闻言沉默了，她觉得眼前的白龙面具青年不像是在跟自己看玩笑的样子，于是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死？我们难道不能逃走吗？”
白龙面具青年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春天，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命中注定？”春天闻言眉头微蹙。
白龙面具青年点了点头，道：“是的，命中注定是宿命道中的说法，意思是无可改变的过去，无可改变的将来，而李玄通的死便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春天闻言眉头微蹙道：“那你的意思是……李玄通在二月二十那天一定会死？”
“是的。”白龙面具青年点了点头。
春天觉得自己被耍了，不由得愤慨道：“既然他命中注定会死，那我要如何去挽救他的性命？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白龙面具青年摇了摇头，道：“李玄通的确命中注定会死，但是有人却可以代替他去死，不过这要看那个人愿不愿意了。”
春天闻言内心不由得小小地抽动了一下，情绪悲凉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我？”
“没错。”白龙面具青年点了点头。
春天闻言心神失守，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怎么会……”
“这件事不可以让李玄通知晓，否则你们二人都会因此而死去……”
“可是……”春天抬起头，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
玄字十七号房内。
李小乖自床榻上猛然惊醒，顿感腰酸背痛，这时她悄然却注意到床榻边站着一道虚幻的人影，可由于房间内过漆黑，令她看不太真切，于是便怯生生地问询道：“李大哥，是你吗……”
“李大哥，你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李大哥？”
李小乖心生疑惑，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从床榻中坐了起来，然后凑上前去打量，却发现那道人影的脸上似乎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顿时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李小乖花容失色道。
“给你。”那人将手递到了李小乖的面前。
见那人并没有恶意，李小乖这才强忍着心底的恐惧，伸手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当她将它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才发现这只是一块普通的黑色布条。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人，害怯地问询道：“你、你给我这个干嘛？”
“五天后的二月二十那天，李玄通会死在梼杌台上，只有你能救他。”
“怎、怎么会！”李小乖闻言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小乖要怎么做？”
“用你手中的黑布将双眼蒙上便可以了。”
“好！”李小乖闻言便举起手中的黑布，作势要将它蒙在自己的双眼上。
“李小乖，并不是现在。”那人出声制止道。
“那是什么时候？”李小乖呆呆地问道。
那人提醒道：“五天后的二月二十，在李玄通快要死去的时候，那时你将它戴上，便能明白一切了。”
“好！”李小乖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人笑了笑，道：“你不怕我骗你？”
李小乖点了点头，声音软糯道：“小乖怕，但小乖更怕李大哥死……”
“嗯……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选择了挽救李玄通的性命，那么自己便会就此死去……你可知晓了？”
“小乖……不怕死！”李小乖坚定道。
“嗯……李小乖过来。”
李小乖闻言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克服心底地恐惧，爬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李小乖的天灵盖上，奇异的波纹随即荡漾开来，照亮了整个房间，少女的眼球也随之迸发出了两道冰蓝色的光彩。
“今晚的事不可与李玄通提及半个字。”
“小乖知晓了……”
“……”
卯时一刻。
洗过澡后，李玄通显得神清气爽，他穿戴好衣物后，便从浴堂中走了出来，路过柜台时发现一名青衣女子正在执笔记录着账簿，于是连忙打了一声招呼。
“秋天姑娘！”
“是姜公子啊！”秋天想起来什么事似的，一副愁容满面的表情，“姜公子，方才我姐姐好像魂不守舍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李玄通摇了摇头，道：“在下不知。”
“那好吧，有劳姜公子了……”
“无碍，在下先回房休息了，告辞。”
“慢走。”
离开待客堂后，李玄通只身上楼回到了玄字十七号房间。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然后走了进去，还没关门便发现一名茶衣少女坐在了梳妆台前，不知道在干嘛。
“小乖？”李玄通不敢确定道。
“李大哥回来啦！”那茶衣少女闻言喜上眉梢，连忙回过头来唤了一声。然而李玄通却注意到她的头上生出了两只红色的狐狸耳朵，而她的身后也生出了一条红色的狐狸尾巴。
李玄通见状不由得惊讶道：“你这是……”
李小乖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手里的铜镜笑了笑，兴高采烈道：“李大哥你快看！我的耳朵可以动！”
李玄通闻言果然看向了位于少女头顶的耳朵，只见那两只红色的狐狸耳朵在少女特意的控制下，灵动地摇摆了两下，看起来颇为神奇。
“厉害！”李玄通忍不住称赞道。
“不止这个！还有呢！”李小乖雀跃道，“你快看我的尾巴！”
李玄通闻言又连忙看向了李小乖的尾巴，只见它柔软地招摇过来，又柔软地招摇过去，煞是引人注目。
“厉害！”李玄通又忍不住赞叹道。
李小乖闻言嫣然一笑，然后用双手托举起自己的尾巴，将其递到了李玄通的面前，邀功似地说道：“李大哥你快来摸一摸！可舒服了！”
李玄通手指正有所动作时，却蓦然想起了第一次与东方穗芳偶遇时的场景，当时自己也是提出想要摸一摸她的耳朵以及尾巴的要求，却被她辱骂了一句“登徒子”。
念及至此，李玄通便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即苦笑了一声道：“还是不了。”
李小乖疑惑道：“怎么了李大哥？”
“似乎在妖族中，自己的耳朵以及尾巴是不可以轻易被别人触碰的。”李玄通解释道。
李小乖眉眼一低，头顶的耳朵也随之耷拉了下来，声音委屈道：“可是……可是李大哥又不是别人，若是李大哥想要摸的话，小乖不会介意的！”
李玄通柔声道：“不可以的小乖，吃过饭后，我便帮你重新构筑一条连通妖窍与灵窍的灵脉。”
“好吧……”李小乖抿了抿嘴唇，“不过小乖可以先洗个澡吗？”
“嗯，去吧。”李玄通点头道。
“好耶！洗澡咯！”李小乖声音欢快地张开双臂，然后迈开腿朝自己行囊的方向跑了过去。
李玄通见状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意，“小乖跑慢点儿！”
“知道啦！师父！”
李玄通闻言不由得一愣，“小乖，我怎的就成你师父了？”
“李大哥教小乖练功，不就成了小乖的师父吗！”
“好！那从今天起，小乖便是我李玄通座下第一大弟子了！”
“好耶！小乖是师父的第一大弟子！”
李小乖洗澡时，李玄通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楼下的饭堂端了一份香甜可口的饭菜，期间阿香果然又赠与了他两簇舌根草，实在推诿不过，只好收下后道了声谢。
待李玄通回到房间不久后，李小乖也后脚跟着回到了房间，两人用舌根草清洗了一番牙齿之后，便将丰盛的菜肴以及碗筷从案板中端了出来。
李小乖说道：“下去洗澡的时候，秋天姐姐跟小乖打了声招呼！”
“哦？她怎么说的？”李玄通笑着问道。
李小乖羞赧道：“她问小乖身上的耳朵和尾巴是怎么来的！”
“那小乖是怎么说的呢？”
“小乖说是贴上去的！”
“那她信了吗？”
“当然没有啦！她还拦住小乖……伸手摸了摸……摸了摸小乖身上的耳朵和尾巴！”
“那小乖害羞了吗？”
“小乖只有一点点害羞……”
“小乖这么勇敢啊！来！奖励小乖一块煎鱼排吃！”
“谢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