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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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柳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这日清晨,白芷匆匆进来通报。

虞归晚合上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可说是什么事?”

白芷摇头:“只说是舅老爷来了,要见小姐。”

柳成德?虞归晚眯起眼睛。前世这位“舅父”可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最后还“好心”收留了被休弃的她,实则是为了控制父亲留下的兵书密函。

正厅里,柳氏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笑。那男子一身锦袍,面容白净,眼中却透着市侩精明。见虞归晚进来,他立刻堆起笑容:“这就是归晚吧?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虞归晚规规矩矩行礼:“见过舅父。”

“快起来快起来!”柳成德虚扶一下,转向柳氏,“妹妹好福气,有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儿。”

柳氏笑得慈爱:“归晚确实懂事。只是侯爷走后,她整日闷在房里,我怕她闷出病来。”

虞归晚心中警铃大作。柳氏何时关心过她的心情?

“正好!”柳成德拍手道,“明日礼部侍郎府上有诗会,我家文昌也要去。不如让归晚一同前往,散散心?”

柳文昌——柳成德的独子,虞归晚前世最厌恶的人之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仗着家世欺男霸女,最后却靠着柳氏的关系混了个六品官。

“这...怕是不妥吧?”虞归晚故作犹豫,“父亲新丧,女儿...”

“已经过了七七,无妨的。”柳氏打断她,“再说你是去散心,又不是寻欢作乐。”

虞归晚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冷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撮合她和柳文昌,好让柳家名正言顺地掌控侯府产业。

“既然母亲这么说,女儿遵命便是。”她柔顺地应下。

回到揽月阁,虞归晚立刻唤来青黛:“去打听打听,明日诗会都有哪些人参加,主题是什么。”

青黛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带回消息:诗会由礼部侍郎之子主办,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主题定为“边塞诗”。最令人意外的是——谢临珩也在受邀之列!

“谢将军?”虞归晚惊讶地挑眉。以谢临珩的性格,怎会参加这种风雅集会?

青黛压低声音:“听说谢将军是奉皇命挑选有才学的年轻人入军营做书记官。”

原来如此!虞归晚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明天的诗会,或许是个机会...

次日一早,柳氏就差人送来一套簇新的衣裙。水蓝色广袖留仙裙,配着银丝刺绣,雅致又不失华贵。

“夫人说,小姐代表侯府脸面,不可太素净。”送衣服的嬷嬷解释道。

虞归晚心中冷笑。柳氏这是铁了心要把她打扮得光彩照人,好让柳文昌“一见倾心”呢!

她没穿柳氏准备的衣裳,而是选了自己素日爱穿的月白色襦裙,只在袖口和裙摆绣了淡淡的云纹。发髻也挽得简单,戴了一对白玉耳坠和一支银簪。

“小姐这样也太素了...”白芷有些担心。

虞归晚对着铜镜抿了抿唇脂:“淡极始知花更艳。”

柳氏见她这身打扮,明显不悦,但时间紧迫,也只得作罢。马车行至侍郎府,早有丫鬟婆子在二门等候。

诗会设在后花园的临水轩。虞归晚到时,已有十几位公子小姐在座。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谢临珩——他一身墨色锦袍,在一群华服公子中反而格外醒目。

“归晚妹妹!”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快步迎上来,正是柳文昌。他故作潇洒地摇着折扇,“多日不见,妹妹越发清丽脱俗了。“

虞归晚强忍恶心,微微颔首:“柳表哥。”

柳文昌还想献殷勤,主人却已宣布诗会开始。今日的规矩是每人作一首边塞诗,由谢临珩点评优劣。

“听说虞小姐家学渊源,想必对边塞诗颇有心得?”礼部侍郎之子笑问。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虞归晚知道这是柳文昌事先安排好的——前世他就爱用这种手段,先捧高再让她出丑。

“略知一二。”她谦虚道。

抽签决定顺序,柳文昌恰好在她前面。他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朗声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好诗!好诗啊!”

席间一片寂静。几位真正懂诗的公子小姐面露异色,交头接耳起来。

虞归晚差点笑出声。这首王昌龄的《从军行》她五岁就能背诵,柳文昌竟敢拿来充数!

“柳公子。”她故作惊讶,“这诗...是你所作?”

柳文昌挺起胸膛:“自然!”

“奇怪。”虞归晚蹙眉,“我怎记得这是前朝王昌龄的名作?莫非是巧合?”

席间顿时哗然。柳文昌脸色涨红:“你...你胡说什么!”

“《全唐诗》第二百零三卷。”角落里的谢临珩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确实是王昌龄所作。”

柳文昌面如土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主人赶紧打圆场,宣布下一位。

轮到虞归晚,她从容起身,走到水轩边望着远处假山,轻声吟道: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这是高适的《塞上听吹笛》,但在场无人识破——因为这首诗在大周朝尚未流传!前世她嫁入尚书府后,曾在藏书阁见过一本残破的《高常侍集》,记忆深刻。

席间一片赞叹。谢临珩眼中闪过惊艳:“好诗。不知虞小姐如何能写出这般苍凉雄浑的边塞意境?”

虞归晚对上他的目光:“父亲常讲边关故事,耳濡目染罢了。”

诗会继续进行,但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诗上了。柳文昌羞愤交加,早早离席。虞归晚正想告辞,一个小厮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酉时,后园假山。」

是谢临珩的字迹!

好不容易熬到诗会结束,虞归晚借口赏花留在园中。酉时将至,她独自来到后园假山处。谢临珩如鬼魅般从山石后转出。

“将军好雅兴,竟来参加诗会。”虞归晚打趣道。

谢临珩唇角微扬:“奉命行事。倒是小姐今日大放异彩。”

“柳文昌自取其辱罢了。”虞归晚冷笑,“柳家父子狼子野心,想通过联姻掌控侯府。”

谢临珩神色一肃:“我查到柳成德最近频繁出入三皇子府。”

虞归晚心头一震:“果然如此!柳氏背后是三皇子!”

“不止。”谢临珩压低声音,“柳家最近变卖了不少产业,资金流向成谜。我怀疑与边关军需有关。”

虞归晚突然想起账本上的异常:“侯府也有几处田庄被变卖,账上却只记了半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筹集军资!

“小姐回去后务必小心。”谢临珩沉声道,“柳氏若察觉你在查账...”

“我明白。”虞归晚点头,“对了,父亲旧部被调走一事,可有新线索?”

谢临珩刚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一把拉住虞归晚的手腕,闪身躲入假山缝隙中。

空间狭小,虞归晚几乎贴在谢临珩胸前。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这样近的距离让她脸颊发烫,却奇异地不觉得反感。

脚步声渐近,伴随着柳文昌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小贱人竟敢当众羞辱我!”

另一个声音谄媚道:“公子息怒,等您娶了她,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哼!姑母说了,最多再忍三个月,到时候...”声音渐渐远去。

虞归晚浑身发冷。三个月...柳氏打算三个月内逼她就范?

“小姐不必担忧。”谢临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不会让此事发生。”

虞归晚抬头,正对上他坚定的目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依靠。

回府的马车上,虞归晚闭目养神,脑海中梳理着今日所得。柳氏与三皇子勾结,正在变卖侯府产业筹集军资;父亲旧部被调离京城,显然是为了削弱镇北侯一系在军中的影响力...

车帘突然被风吹起一角。虞归晚无意间瞥见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昂!父亲最信任的副将之一,本该被调去东海,为何还在京城?

她心中一动,或许...父亲留下的势力,比她想象的更加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