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还未亮，虞归晚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深灰色的粗布短打，头发用布条束起，腰间挂着一个小包袱，活脱脱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厮。
“小姐，这太危险了！“白芷急得直搓手，“要是被人认出来...“
“青黛不是说赵将军每日卯时都在聚贤茶楼吃早茶吗？“虞归晚将一柄短匕塞进靴筒，“我赶在府里人起床前回来。“
白芷还想劝阻，虞归晚已经轻巧地翻出后窗，消失在蒙蒙亮的天色中。
清晨的京城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匆匆走过。虞归晚压低头快步前行，心跳如擂鼓。前世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但如今为了查明父亲死因，这点风险算什么？
聚贤茶楼是京城老字号，虽不比那些高雅茶馆，却因价格实惠、茶水地道而深受寻常百姓和低级官吏喜爱。虞归晚走到门口时，跑堂的小二正打着哈欠卸门板。
“客官来得真早！“小二见她衣着朴素，语气也随意起来。
虞归晚压低嗓音：“约了人，二楼雅座。“
小二狐疑地打量她：“雅座最低消费二钱银子...“
虞归晚摸出几个铜板塞过去：“先上壶碧螺春，等人来了再点别的。“
小二收了钱，态度立刻热情起来：“好嘞！您楼上请！“
二楼雅座用屏风隔开，虞归晚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楼梯口，又不引人注目。她点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装作等人的样子。
茶刚上来，楼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虞归晚悄悄探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那人一身褐色劲装，腰间配刀，左眉上一道疤痕格外醒目——正是父亲麾下猛将赵昂！
虞归晚刚想起身相认，突然发现赵昂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人做寻常商贾打扮，眼神却锐利如鹰，走路时左手始终按在腰间...是官府的探子！
她立刻缩回屏风后，心跳如雷。赵昂被监视了！难怪他未被调离京城，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客官，您的茶点。“小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虞归晚一激灵。
“放这儿吧。“她压低声音，同时听到隔壁雅座赵昂落座的声音。
怎么办？直接相认太冒险，但错过这次机会...
“这位兄台，可否拼个桌？“
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虞归晚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谢临珩！他一身靛蓝布衣，做书生打扮，却掩不住通身的凌厉气质。
“请便。“她强自镇定，声音压得更低。
谢临珩在她对面坐下，借着倒茶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虞小姐胆子不小。“
虞归晚耳根发热：“将军怎会在此？“
“跟踪三皇子的密探。“谢临珩目光扫过她男装扮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赵昂被盯上了，你不能直接见他。“
虞归晚抿了口茶掩饰紧张：“那怎么办？我有重要消息...“
谢临珩突然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茶渍，动作自然得仿佛两人真是熟识的朋友：“别回头，有人盯着我们。“
他指尖的温度让虞归晚脸颊发烫，但她立刻会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兄台也爱碧螺春？“
“最爱不过。“谢临珩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同时从袖中滑出一个小纸卷，借着递点心的动作塞到她手中，“传给他。“
虞归晚会意，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久了腿麻，我走动走动。“
她装作随意走动，经过赵昂桌前时“不小心“碰翻了他的茶壶。
“对不住对不住！“虞归晚连声道歉，用袖子去擦，趁机将纸卷塞入赵昂手中。
赵昂起初面露怒色，但接触到纸卷后眼神微变，粗声道：“小兄弟当心些！“
“是是是...“虞归晚点头哈腰地退回自己座位。
谢临珩眼中带着赞许：“反应很快。“
“将军过奖。“虞归晚抿唇一笑，“我们该走了吧？“
“再等等。“谢临珩给她添了杯茶，“赵昂会有回信。“
果然，不一会儿赵昂就结账离开。经过他们桌前时，一枚铜钱“当啷“一声掉在谢临珩脚边。
“兄台的钱掉了。“虞归晚提醒道。
谢临珩弯腰拾起，在桌下悄悄展开铜钱上粘着的纸条。他眉头渐渐皱起：“情况比想象的严重。“
“怎么了？“虞归晚忍不住问。
谢临珩将纸条递给她。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北境异动，同前案，十日后军报到京。」
虞归晚心头一震。前案...是指父亲战死的那场战役？难道历史要重演？
“走。“谢临珩突然起身，“密探跟上赵昂了，我们趁机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拐进一条僻静小巷。谢临珩脚步突然加快，拉着虞归晚闪进一家成衣铺子后门。
“有人跟踪？“虞归晚紧张地问。
“以防万一。“谢临珩带她穿过店铺，从前门出去，又绕了几条街才停下，“小姐该回府了，我送你到侯府附近。“
虞归晚却摇头：“将军，关于赵将军说的'前案'...“
谢临珩沉吟片刻：“此处不便细说。酉时三刻，老地方。“
回到侯府，虞归晚刚换回女装，白芷就急匆匆进来：“小姐，柳夫人找您半天了！说是要商量中元节祭奠的事。“
虞归晚冷笑。柳氏何时在意过祭奠父亲？八成又是为了柳文昌的事。
果然，一进正厅就见柳氏和柳文昌母子相谈甚欢。柳文昌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手摇折扇，装出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归晚来了。“柳氏笑容满面，“你表哥特意来看你，还带了上好的龙井。“
柳文昌起身行礼，故作深情：“表妹近日可好？诗会一别，愚兄甚是挂念。“
虞归晚强忍恶心，冷淡地回了一礼：“多谢表哥关心。只是父亲新丧，实在无心闲谈。“
柳氏笑容一僵：“归晚，你表哥一片好心...“
“母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先告退了。“虞归晚不等她说完就转身离开，气得柳氏脸色铁青。
回到揽月阁，虞归晚立刻取出纸笔，将记忆中父亲战死那场战役的细节一一写下。前世她曾反复研究过那份战报，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写完后，她将纸张藏入贴身的荷包，静候酉时到来。
暮色四合时，虞归晚再次换上男装翻墙出府。这次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铁匠铺，谢临珩已在后院等候。
“将军可否详细说说赵将军的警告？“一见面虞归晚就迫不及待地问。
谢临珩示意她进屋，桌上已摊开一张边关地图：“三日前，北境巡逻队发现小股敌军在雁门关外活动，行动轨迹与虞侯遇伏前如出一辙。“
虞归晚心头一跳：“将军是说...有人要重演当日之事？“
“不错。“谢临珩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战术。我怀疑军中有人要向另一位不肯同流合污的将领下手。“
虞归晚从荷包中取出那张纸：“这是我根据父亲战报整理的当日详情。“
谢临珩接过细看，眼中渐渐浮现惊讶：“这...比军报详细十倍不止！连敌军埋伏的具体位置都有！小姐从何得知？“
虞归晚早有准备：“父亲生前最后一次家书中详细描述了边关地形，说若有不测，这些信息或许有用。“
谢临珩将信将疑，但军情紧急，也顾不上追问：“若真如赵昂所言，十日内必有大变。我必须立刻赶回边关。“
“将军要离京？“虞归晚心头莫名一紧。
“明日一早就走。“谢临珩收起地图，“我已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小姐，若有急事，可到城南醉仙楼找掌柜传信。“
虞归晚咬了咬唇，突然从腰间解下那枚父亲留下的玉佩：“将军带上这个。边关将士见玉佩如见父亲，或许能派上用场。“
谢临珩怔了怔，郑重接过：“小姐放心，我定当查明真相。“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窗外月光如水，为这离别更添几分怅惘。
回府的路上，虞归晚心绪难平。谢临珩此去凶险万分，若有三长两短...她摇摇头，不敢再想。
“哟，这不是姐姐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虞归晚心头一凛，只见虞梦瑶带着两个丫鬟从树后转出，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妹妹这么晚还在外面？“虞归晚强自镇定。
虞梦瑶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扯下她束发的布条：“姐姐这身打扮...可真别致啊！“
长发披散而下，虞归晚的女装身份暴露无遗。虞梦瑶得意地笑了：“深更半夜女扮男装出门，姐姐这是去会情郎了？“
虞归晚冷静地将头发挽起：“妹妹慎言。我只是去药铺为母亲抓药。“
“药铺？“虞梦瑶冷笑，“哪个药铺开在城西铁匠铺旁边？“
虞归晚心头一震——她被跟踪了！
“姐姐不知道吧？自打诗会后，我就让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虞梦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你说，要是母亲知道你私会外男，会怎么样？“
虞归晚眼中寒光一闪：“妹妹想要什么？“
“简单。“虞梦瑶得意地晃着手中的发带，“明日赏花会上，我要你当众出丑。具体怎么做，你自然明白。“
说完，她带着丫鬟扬长而去，留下虞归晚站在原地，拳头紧握。
赏花会是京城贵女们的重要社交场合，前世虞梦瑶就是在这里设计她打翻茶盏，弄脏了郡主衣裙，从此背上粗鲁无礼的恶名。
“小姐，怎么办？“回到揽月阁，白芷急得团团转。
虞归晚却出奇地冷静：“去把我那件鹅黄色襦裙取来，还有前几日新打的那套银首饰。“
白芷不解：“小姐真要如二小姐所愿？“
“当然不。“虞归晚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明日，我要让虞梦瑶自食其果。“
次日一早，虞归晚就精心打扮起来。鹅黄色襦裙衬得她肤若凝脂，银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既不张扬又不失体面。
“小姐，二小姐派人来催了。“青黛进来通报。
虞归晚从妆奁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抹在袖口内侧：“走吧。“
赏花会在长公主的别院举行。虞归晚到时，园中已是衣香鬓影，贵女们三三两两赏花谈笑。虞梦瑶远远看见她，立刻带着几个相熟的小姐迎上来。
“姐姐今日真漂亮！“虞梦瑶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长公主新得了些西域奇花，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虞归晚任由她拉着走向花厅，心知好戏即将开场。前世虞梦瑶就是在这里“不小心“撞到她，让她打翻茶盏的。
花厅里，几位贵女正围着长公主说笑。见她们进来，长公主笑着招手：“虞家姐妹来了，快来看看这株沙漠玫瑰。“
虞梦瑶拉着虞归晚凑上前，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去——按照计划，她这一摔会撞到虞归晚，让她碰翻长公主面前的茶具。
然而电光火石间，虞归晚轻巧地侧身一让，同时袖口在虞梦瑶鼻前不着痕迹地一扫。虞梦瑶收势不及，直接扑倒在长公主身上，不仅打翻了茶盏，还把整壶热茶泼在了长公主华贵的衣裙上！
“啊！“长公主惊叫一声，猛地推开虞梦瑶。
“公主恕罪！“虞梦瑶慌忙跪下，脸色煞白，“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我...“
“够了！“长公主怒斥，“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狡辩？“
虞归晚也连忙跪下：“公主息怒，妹妹想必是一时失足...“
“失足？“长公主冷笑，“本宫看她是目中无人！来人，送客！“
虞梦瑶被两个嬷嬷“请“了出去，临走时看向虞归晚的眼神怨毒至极。虞归晚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那瓷瓶里装的是薄荷精油，抹在袖口一扫，足以让人瞬间恍惚失去平衡。
回府的马车上，虞梦瑶终于爆发：“贱人！你算计我！“
虞归晚一脸无辜：“妹妹何出此言？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闭嘴！“虞梦瑶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这就完了？等着瞧吧，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迟早要公之于众！“
虞归晚不再言语，心中却暗暗警惕。虞梦瑶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必有动作。她必须尽快查清柳氏变卖田产的真相，同时留意边关消息...
三日后，虞归晚正在房中研读账册，青黛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边关急报，说是打了败仗，死了好多将士！“
虞归晚手中账册“啪“地掉在地上：“谢将军...可有消息？“
青黛摇头：“奴婢只听前院小厮说，朝廷震怒，要追查责任...“
虞归晚胸口如压巨石。谢临珩，你可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