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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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清心居内

“师傅,细柔死了!”玲珑呆呆地说着话,没有往日的鲜活灵动。

欧非卿轻叹一口气,心里隐隐有点心痛。

“玲珑,这是人之常事,每个人都逃不了,不必太惊讶,你改变不了这事情不发生,你能改变的只是你自己,你所有的也只是你自己。”

玲珑费劲地听着师傅的话,想着这话的意思,想去明白这话的意思。很快她又抛开,因为,她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我还没见到小柯和奶娘?师傅答应我的!”

“师傅答应的事永不会变,你只需耐心,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睡吧!”欧非卿轻轻抚摸着玲珑的头,她忽然困意浓浓,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清心居本就是个冷清的地方,平常也无人来走动,自从皇后的旨令一出,那更是像这天气一样,冷到极点。

可是这天,三皇子却来了,他原是来探望玲珑,他信守着自己说出的话。

玲珑隆重地拜谢三皇子的恩情。

“公主不必多礼,我看到公主安然无恙,心就放下了,今天来,我还带着件小礼,我知道公主的生辰到了,特来祝贺!”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玲珑很奇怪,到现在这三皇子她只见了三次。

“这不难,问过宫里掌薄的太监就知道了。来,公主,看看是否喜欢?”三皇子拿出的是一张琴。

玲珑轻轻一碰那琴弦,顿时,一阵天籁之音响起来。

“真好听!”玲珑真心的有点喜欢,“可我不会弹!”

祖母以前也没有教过她,欧师傅也没有教过她这个东西。

“那不难,我以后可以教公主。”三皇子看着一脸好奇的公主,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真的?”

“当然,我不会说慌!”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钗玉在送走三皇子后悄悄来到玲珑身边,她还在端详那把琴。

“公主,你还记得细柔姐最后说的话吗?”钗玉说着话,眼泪就克制不住的掉下来。

玲珑呆了,她放下琴半天不动。

“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听细柔的话?”忽然她问钗玉,钗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以哭来掩饰。

“你不要哭了,钗玉,我记着细柔的话。”玲珑看着钗玉,钗玉停了哭,擦干净脸,她迎上玲珑的目光,心里一震:公主的面貌没怎么变,可她眼睛里的神情变了,原来眼睛里那种任性却单纯的神情没有了。

突然间,钗玉意识到,眼前的公主,已经不是那个她熟悉的被宠坏的小翁主。

黄龙初年,12月,病危中的皇帝召大司马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太子少傅欧非卿入宫,于病榻前封三人为辅政大臣,将太子刘奭托付于三人。

未过多久,皇帝病逝于未央宫,谥号孝宣皇帝。

后,太子刘奭即皇帝位,为汉第十一位皇帝,登基之初改年号为初元。

正月,葬先帝于杜陵。二月封御史于定国为丞相,以接替刚因病死去的魏丞相。

五月,封先皇后为巩成太后,迁入长信宫。九月,封原太子妃王政君为皇后,迎入未央宫椒房殿,执掌后宫。

因哀先皇薨,皇宫内一切乐舞全部停止,后宫之内不见一丝鲜艳之色,皇后率领后宫众人,每日粗茶淡饭,已寄托对先皇帝的哀思。

这日,晴昕和钗玉一左一右陪伴着公主前去给新皇后请安。

新皇后高坐在台上,面带微笑,却始终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玲珑恭敬的以大礼拜之,皇后淡淡问了几句公主的起居饮食等等无关紧要的话,玲珑一一答来。片刻后,玲珑告辞。

她的身后,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目送着她的背影。其中就有也是来给皇后请安的敬元公主。

“皇后,这位长恩公主入宫不久,宫里可是发生不少事情,我听闻有传言说,不吉之人带来邪灵之气,才使得宫里哀气冲天。”敬元公主面上安静得很,像是无意中说起。

“是吗?公主是如何听到这些虚妄之言的?我可从不曾听到过半个字,我只知入宫后,这宫里是一向不近什么神巫之说,公主是尊贵之躯,也该远离这些妄言才是。”

“皇后,皇姐说的确实,我也曾听到过传言,说的是有板有眼,让人不可不信!”帮腔的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跟班,已封为东平王的五皇子。

“哦,东平王也会关注这等妇孺戏言?依我看,公主和王爷与其花时间去听这些传言,不如多看些书写点字作点赋什么的,倒也是修身养性,于你们大有好处,我所言可对?”

“皇后所言极是,我们也该告退了!”再笨的人听到这里也会识趣告退。

敬元公主和东平王灰溜溜地出了椒房殿。

皇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这时,从后室里走出个男孩子。

“母后,宫里的人都说母后极疼爱皇儿,可是真的?”

“骜儿,你怎么这样问母后?”皇后看到自己的爱子问出这句话,脸色禁不住变了变。

“母后,我告诉过你这个长恩公主抓破了我的脸,可母后仁慈不去与她计较,这也罢了,但为什么皇姑皇叔说她的不是,母后还要去帮她呢?母后难道就真的不心疼皇儿的脸吗?”

“骜儿,母后什么时候允许你偷听母后与后宫之人的谈话?你怎么越大越不知礼数?你这个样子能让你父皇立你为太子?你知不知道,母后多年来谨言慎行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你成为太子?”

皇后听到爱子的这番话,脸上露出一点痛心的表情,“你一点也不知母后的苦心!你父皇刚登基不久,还未定下太子人选,这个时候你不好好的以读书为长进,还在记挂一些胡言乱语,你真是辜负母后的一番心血!”

刘骜看着皇后的脸色是一脸的严肃,全没有往日的慈爱,心想母后真是生气了,马上认错,想快点溜了。

“你皇姑皇叔散布什么神巫传言,这是你皇爷爷最不喜的,如今你皇爷爷刚仙逝,你父皇也断不会让后宫里满布神巫之气,母后难道该纵容你皇姑皇叔来让你父皇迁怒于我们母子吗?后宫里有得是人虎视眈眈这后位和太子之位!现在你该明白母后的苦心了吗?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什么事情是不急可以缓缓的,骜儿,你明白了吗?”

“皇儿全明白了!”

皇后看看刘骜的脸色多点肃静,心里的气也消了,于是命宫女将他带下去歇息。

“皇后,皇子是越来越懂事!只是这伤脸的事情也难怪皇子,换谁也都有气,更不用说尊贵如我们的皇子!要说,这长恩公主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点时间,把公主皇子都得罪了!”一旁侍候着的琪儿这时开了口。

“哼,这长恩公主,先皇仁慈封她为公主,一切用度礼仪跟其他公主一样,可她终究是个罪臣之女,这宫里哪个公主皇子的身份不比她高贵?可她偏生是那么一副清高的神色,当然他们不会卖她账!哪里能不得罪人?她还不知道这后宫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把这里当成她原来那破旧的王府,既不会逢迎也不肯讨好,就这样还想过得舒服,那真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说到这,皇后起身,“也该让她受点罪了,对她倒有点好处,好让她以后能多长点心眼,别再那么似白纸一张。”

“皇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马上下去吩咐。”琪儿笑笑,冲皇后行个礼,然后准备告退。

“你准备怎么吩咐呢?”

“就说皇后的旨意,以后减掉玲珑公主的用度。”

“这样说就傻了!”皇后的脸色马上变了,飘过一丝不悦之色。

琪儿吓得重新又跪下来。

“那皇后你说我该怎么说呢?”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偷懒粗心是常有的,十个里起码有个五六个,要么是忘了送东西,要么是忘了送月银,要么是忘了送炭火,那么多的粗心之事,我这个皇后也是管不过来的。”

“好的,皇后,我知道怎么做了!”琪儿一下开了窍。

“既然明白,那就去吧!”

“是,皇后,奴婢告退!”

看着琪儿离去的背影,王皇后脸上依然是那种一贯的平静之色,在这平静下,是喜是悲,是恼是怒,是哀是伤,旁人永远很难看出来。

在钗玉的感觉里,京城永远是冷冷的,这刚到了十月,风就有点刺骨,当她夜里给公主缝补旧衣服时,那手就冻得慌,想偷懒又不行。

公主长个子好快,原先的旧衣服都有点小,想要添置新的吧,最近那值事房的太监老是忘三忘四,该送的月银迟迟不来,晴昕去催了后才送来,竟然还比原来少了,钗玉想要去交涉,被晴昕拦住。

“钗玉,你要去跟他们论理,以后我们就更苦,他们要觉得羞恼,以后什么事都会刁难我们。你别看这些是小太监,我们要什么都要经过他们的手,得罪他们,就会处处和我们作对。这些又都是小事,天天都要碰到,如果我们觉得不平,去找皇后评理,难道每天都去找?甚至一天还几次?你想想到最后,是谁会让人更厌弃?”

听了晴昕一番话,钗玉那要争的心是彻底没有,“晴昕姐,那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还能怎样?这宫里的那些个宫女太监,虽说都是个卑贱的奴才,也都长着一双势利的小眼睛,哪个主子要捧着,哪个主子不能得罪,哪个主子要客气,哪个主子不用当回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呢!我们公主在这宫里没根没底,又没靠着什么大树,还不就得看他们脸色?我们又不像宫里其他那些主子,财大气粗可以三天两头赏赐他们,让他们乐颠颠地周到侍候着!所以啊,钗玉,就忍着吧!”晴昕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唉,而且,这忍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呢!公主就这点大呢!”

钗玉的脸,没有了那点愤愤之色,转而涌上的是那无尽的担忧和恐慌。

她寻思着:吃得不够可以少吃点,倒也饿不死人;穿得不够更不要紧,将旧的小的衣服拆了改做件大的,也难不倒她;可是这冷却难熬,每个月那点规定的木炭不是迟迟不来,就是短斤少两,每天省着用也只能用个二十多天,到那月底几天就只能挨冻。

白天还受得了,晚上,整个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冷,缩着被窝里人就知道个冷字。

宫女太监们倒还能挤在一起取点暖。单独睡的公主就着凉开始咳嗽起来。

“师傅,这里好冷!钗玉她老是说我们的用度不够,师傅能给我们点银子吗?”玲珑记起那袋银子。

“玲珑,这里不是永巷。师傅能凭着自己的那点本事,趁着黑夜来看看你,那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也不能让人知道的。可师傅要给了你们银子,你们一阔绰了,这宫里人多眼杂的就会让人生疑,一旦走漏消息,那对师傅和你都没有好处。你先忍着吧,师傅另想办法!”

玲珑点点头,然后又是几声咳嗽。

欧非卿的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心里有了一丝从没有过的焦虑。

这段时间来,欧非卿也是如履薄冰地侍奉着新皇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都是如此。

原本史高和岳祖父,跟他是先皇钦点的辅政大臣,新皇帝开始倒也是能听他们的。

但皇帝很快亲信了中书令石显、宏弓等一众宦官,那石显一得势,立刻跋扈起来,瞒上欺下,一手遮盖住朝廷。

他的岳祖父萧望之,虽称一代名儒却是迂腐透顶,这种时候还看不清形势,先是上书说反对宦官专权,因此,得罪了石显一流,之后又弹劾史高、许章等,这又得罪了外戚。

“岳祖父,皇帝在做太子时就流露过宦官无家无子女可信赖,如今,皇帝就是这样做的,你虽看不惯可也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啊,你这一上书一弹劾不是给自己四处数敌吗?到时你不就寡不敌众?据闻那石显是报复心极强,得罪他的人他必是要对付。”

欧非卿心里恼火异常,自己是萧望之的得意孙婿,自然就让人以为这两人是一伙,无端端给自己树很多敌人,朝廷百官都是见风使舵者,魏丞相已死,萧太傅又是一身麻烦,欧非卿这两个在别人眼里的大靠山,都已轰然倒塌,于是,百官见了欧非卿也远没有以前那般恭敬和客气。

“哼,身为先帝的辅政大臣,一定是以大汉江山为重,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安危而苟且偷生,同流合污?”无奈岳祖父的迂腐已根深蒂固,欧非卿的话根本不入耳,反而引来他的一通严厉责骂。

“你若害怕自己的小命被我得罪,你大可以和我划清界限,从此不登我萧府的门,我萧某不会有半丝惋惜,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孙婿!”

欧非卿气得脸色惨白,却淡淡一笑后行礼告退。

“哼!二十七年来我还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很快,欧非卿的话应验。

石显找了两个跟萧望之也不和的官员,上书诬告萧望之搞阴谋想离间皇帝和外戚等百官的关系,以此孤立皇帝来让自己一人得宠。

接着,那些萧望之得罪过的人,都开始在皇帝面前陈述萧的不是,皇帝耳朵一热,又一软,即刻下旨批复将萧望之逮捕入狱查办。

这一入了狱就成了石显的掌上鸡蛋,要捏碎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他用尽酷刑逼迫萧望之承认罪行。

“我这一生做过皇帝的老师,也做过将军,教出的学生更是不计其数,如今七十岁却还要受牢狱之辱,我再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太屈辱!”谁知萧望之一念之下自尽了。

闻知消息,欧非卿倒真是有点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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