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子牙妙计策黑虎,崇城祸灭忠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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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得帐前灯笼晃出残影,姜子牙的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东南方那团云,喉结动了动——三日前斥候来报,曹侯崇黑虎率三千青牛军驻在桃林渡,距此不过百里。

相父。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姜子牙不用回头便知是南宫适。

这员虎将的战靴沾着血泥,每一步都重得像擂鼓:末将已点齐三百精骑,只待您一声令下,今夜便去劫营。

劫不得。姜子牙转身,指节叩了叩腰间杏黄旗,崇应彪把百姓捆在城墙上,你这一劫,乱箭可不长眼。他望着南宫适紧攥剑柄的手,声音软了些:去取我那顶竹冠来,再备三盏素茶。

南宫适愣了愣,还是应了。

等他捧着竹冠回来时,姜子牙已脱了麻鞋,赤足踩在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上。

道袍下摆沾了草屑,却在月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你且守着帐子,若有探马报信,只说我去茅厕了。

话音未落,他指尖掐了个土字诀。

地面突然泛起黄雾,像被无形的手扯开一道缝。

姜子牙的身影沉了进去,只余竹冠上的青玉坠子闪了闪,便没入黑暗。

土遁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姜子牙闭着眼,能闻到泥土里混着的桃香——曹州的桃林要开了,他记得十年前随元始天尊云游时,曾在桃林渡喝过崇黑虎酿的桃花醉。

那将军生得虎背熊腰,偏爱在甲胄里衬件绣桃花的中衣,说忠勇如铁,人心要软。

土光乍现,他落在桃林渡的演武场。

月光正照在演武场中央的青铜鼎上,鼎里的残香还未散尽。

左侧厢房的窗纸透出昏黄灯火,隐约能听见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崇黑虎总爱在夜里算军粮,说粮袋子比剑把子沉。

姜丞相?

门吱呀一声开了。

崇黑虎裹着件青布棉袍跨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饼。

他浓眉一挑,饼屑簌簌落在前襟的桃花绣纹上:您这土遁术式带着西岐的土腥气,我在十里外就闻见了。

姜子牙望着他腰间未卸的玄铁剑,笑了:曹侯的鼻子,倒比我那青驴还灵。

崇黑虎没接话,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坐。他踢开脚边的酒坛,又把案上的军报摞整齐,这才抬手指了指蒲团,说吧,西岐打到崇城门口,你不在军帐里坐着,跑我这儿喝西北风?

姜子牙坐定,接过崇黑虎递来的粗瓷碗。

碗里是凉透的桃花茶,浮着两片半卷的桃瓣:曹侯可知,崇城城墙上捆着八十三个老妇,一百零七个孩童?

崇黑虎的手顿在案上。

他盯着茶碗里的倒影,喉结动了动:那竖子...

崇侯虎纵子行凶,强征民夫修鹿台,砍了三百棵百年桃树做木料。姜子牙的声音沉下来,您当年在桃林渡种的那片报春林,如今只剩二十棵。

崇黑虎砰地攥碎了茶碗。

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我上月差人送了二十车粮去崇城,那老匹夫倒好,全拿去喂他的虎贲军!他突然抬头,眼里烧着团火,丞相要我做什么?

姜子牙从袖中摸出卷帛书,展开时露出崇城的沙盘:今夜子时三刻,您带三千青牛军去崇城北门。他指尖点在护城河的位置,崇应彪见您来,必定要你出战。

你且与南宫适缠斗,三十回合后诈败,往东边芦苇荡退。

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崇侯虎的亲弟弟。姜子牙望着他胸前的桃花绣纹,他信你,崇应彪也信你。

崇黑虎突然笑了。

他扯下棉袍,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桃花绣纹被血浸透,倒像开得更艳了:我这就去点兵。他抄起玄铁剑往门外走,走到门槛又停住,丞相,等拿下那父子,我要亲自去城墙上解百姓的绳子。

好。

姜子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林里,这才重新坐回蒲团。

案上的烛火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尊古铜铸的钟。

崇城北门的吊桥在寅时二刻放下。

崇应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

来将的旗号是曹,为首的将军披着玄铁鳞甲,甲胄下露出半片绣着桃花的中衣——是二叔!

开城门!他喊得嗓子发哑,转身对身边亲卫吼,快备酒,我二叔最爱喝......

少将军。

崇黑虎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他仰着头,玄铁剑的剑穗在晨风中晃:西岐军在芦苇荡设了伏,我带三千青牛军来,替你冲阵。

崇应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抓过身边的弓箭就要往下射,却被亲卫拉住:少将军,那是您亲二叔!

开城门!崇黑虎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子狠劲,再磨蹭,芦苇荡的伏兵要杀过来了!

吊桥吱呀呀落稳的刹那,崇黑虎的玄铁剑已经出鞘。

他拨转马头,冲身后的青牛军吼:跟我杀——

南宫适的方天画戟从芦苇荡里刺出来时,崇黑虎早有准备。

他横剑一档,火星子溅在两人甲胄上。

三十回合过去,他的剑穗被挑断了两根,玄铁剑的刃口崩了道小豁口——正是时候。

啊!他佯装中戟,身体后仰栽下马。

青牛军立刻乱作一团,呼啦啦往芦苇荡里退。

崇应彪在城楼上看得直跺脚:废物!他抓起酒坛灌了口,突然注意到崇黑虎坠马时,右手拇指压了压剑柄——那是小时候他们偷桃被抓,二叔教他的暗号:别慌,有我。

他攥着酒坛的手松了。

晨雾里,南宫适的画戟尖正挑着崇黑虎的剑穗,像根晃悠的红绳子。

是夜,崇黑虎坐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

烛火映得他脸上的血污忽明忽暗,他摸出张素帛,蘸着酒在上面写:兄长,西岐军粮尽,明日末时可来崇城受降......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

他迅速把帛书塞进竹筒,用蜡封了口,对守在帐外的亲卫道:把这信交给去朝歌的商队,就说......就说我在桃林渡得了株千年老桃,要送与兄长赏玩。

亲卫接过竹筒的瞬间,崇黑虎望着案头那半块没吃完的芝麻饼,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兄长在桃林里偷桃,被父亲拿竹条抽的日子。

他闭了闭眼,将玄铁剑重重拍在案上——有些桃,该摘了。

崇侯虎的车驾碾过崇城青石板时,铜铃在晨雾里撞出细碎的响。

他掀开车帘,望着城楼上曹字旗正猎猎翻卷,嘴角扯出抹冷笑——那竖子黑虎,终究还是念着血脉。

父亲,这城门开得太顺。崇应彪攥着腰间短刀,甲胄在马背上蹭出刺耳的响,昨日探报说西岐军在芦苇荡扎营,怎会突然粮尽?

稚子之见。崇侯虎甩了甩猩红披风,金镶玉扳指敲在车辕上,黑虎自小软心肠,当年为救只受伤的鹿能跪父亲半宿。

他见西岐势大,怕我折了根基,这才递了梯子。他眯眼望向城楼下骑黑马的将军,玄铁剑在那人腰间晃出冷光,你看,他亲自来迎了。

崇黑虎拨转马头,玄铁剑穗扫过崇侯虎车驾的流苏。

他望着兄长发间新添的银丝,喉结动了动,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雪:兄长,西岐军扎在南门外的粮仓已空,末时便可......

好!崇侯虎大笑着跨出车驾,金缕甲在晨光里亮得刺眼,待我收了西岐降兵,回朝歌定要在帝辛面前替你讨个......

话音戛然而止。

崇黑虎突然攥紧剑柄,拇指重重叩了三下剑格。

城楼上的梆子声骤然炸响,三百青牛军从街角的酒坊、染坊、米铺里涌出,长戟如林,将崇侯虎父子团团围住。

黑虎!

你敢?崇应彪的短刀呛啷出鞘,刀尖直指崇黑虎咽喉,我是你亲侄!

当年桃林里,你把我种的报春桃全砍了做弹弓。崇黑虎的玄铁剑抵住崇应彪手腕,剑刃压得骨节发白,你说野桃哪有鹿台的珊瑚好看,那时我便知,这血脉早烂透了。他转头看向崇侯虎,后者正攥着腰间的虎首佩,指节泛着青白,兄长,你强征民夫时,可听见城墙上老妇的哭嚎?

你砍桃树做鹿台木料时,可闻见桃花被血泡烂的腥气?

崇侯虎突然暴喝一声,抽出腰间淬毒的虎纹剑。

他这一剑直取崇黑虎心口,却被侧面横来的方天画戟架住——南宫适从街角的茶棚跃出,画戟尖挑飞虎纹剑,当啷一声钉进青石板。

绑了。姜子牙的声音从城楼传来。

他扶着栏杆往下望,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沾着草屑的麻鞋,崇侯虎纵子行凶,残害百姓,按西岐军法,当斩。

姜尚!

你不过是个钓过鱼的老头!崇侯虎被按在地上,金冠歪在一边,我乃大商北伯侯,你敢动我?

大商的法,护不住残害子民的恶徒。姜子牙转身对身后亲卫颔首,去请西伯侯。

姬昌是被抬来的。

他靠在软榻上,素色葛衣沾着晨露,见着被捆成粽子的崇侯虎父子时,手指猛地攥紧了榻边的锦缎。相父......他声音发颤,可否......可否留他们全尸?

姜子牙望着他泛青的唇色,叹了口气:伯侯,崇城墙上八十三个老妇的眼泪,一百零七个孩童的血,换不回他们的悔意。他挥了挥手,南宫适的方天画戟已架在崇侯虎颈间。

父亲!

救我!崇应彪突然哭嚎起来,鼻涕混着血糊在脸上,我不想死!

我不想......

住口!崇侯虎瞪圆了眼,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要爆,我崇家儿郎,死也要站着!他突然扭头看向姬昌,眼神里燃着狠戾的火,姬伯,你今日杀我,来日帝辛的大军踏平西岐时,你这软心肠的老东西......

斩!姜子牙一声断喝。

刀光闪过的刹那,姬昌猛地别过脸去。

但那声闷响还是撞进耳朵——像是砍断老树根的钝响,混着温热的血珠溅在他手背上。

他浑身剧震,喉间泛起腥甜,哇地吐在锦缎上。

伯侯!随侍的医官扑过来,却被姬昌一把推开。

老人颤抖着摸向腰间的玉玦,那是太姒亲手雕的周文王八卦图,此刻在他掌心冰得刺骨。

他望着不远处被粗布盖住的头颅,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又听见城墙上孩子的哭叫,看见桃林里被砍倒的桃树在流血。

回西岐......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快......回西岐......

西岐的马车碾过渭水浮桥时,已是月上中天。

姬昌半倚在车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的夜色。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月光正照在装着崇侯虎首级的木匣上,暗红的血从匣缝里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梅花。

停!他突然扯住车夫的缰绳,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把匣子......把匣子盖上......

车夫战战兢兢地覆了块黑布,可姬昌还是能看见那团凸起的轮廓。

他闭眼靠在车壁上,却怎么也甩不掉那声头颅落地的闷响。

冷汗浸透了中衣,他觉得有团火在胸口烧,烧得喉咙发疼,烧得眼前发黑。

伯侯?车夫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到西岐了。

姬昌勉强扯出个笑,可嘴角刚扬起便僵住了。

他望着车外越来越近的城门,突然想起今日在刑场,崇侯虎咽气前那声来日帝辛大军的诅咒。

他摸了摸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连骨头都在打颤。

报——

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探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他翻身下马,跪到马车前:启禀西伯侯,界牌关急报——余化将军押解黄滚、黄飞虎父子,已过金鸡岭!

姬昌的手指猛地松开,玉玦当啷掉在车板上。

他望着探马腰间晃动的铜铃,只觉得那铃声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进他发涨的头颅。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伯侯?伯侯!

车夫的惊呼被夜风卷散。

姬昌缓缓闭上眼,意识像片飘在渭水上的枯叶,渐渐沉进黑暗里。

车外,西岐的灯火已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那光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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