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西岐北道，姜子牙的青骓马喷着白气，铁蹄在青石路上敲出急促的响。
他攥着缰绳的手心里沁出薄汗——方才哪吒破阵虽快，可商王帝辛的狠辣他太清楚，十车玄铁送抵青龙关，怕是要催生出更难缠的对手。得尽快取了封神榜。他低声自语，道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元始师伯当年所赐的戊己杏黄旗。
须弥山菩提树下，准提的指尖在琉璃灯上轻轻一旋，灯中映出的西岐城便如水面涟漪般晃动，最终凝住姜子牙策马北去的背影。
他身后的虚空突然泛起金纹，接引的法相自光华中显化，宝相庄严却无半分情绪：师弟又要添劫？
师兄可知，玉虚宫的封神榜，是伐纣的骨。准提指尖绕起一片菩提叶，叶面上流转着混沌初开时的纹路，若这骨生了裂痕......他眼尾微挑，商朝气数未尽，西岐的刀便要钝上三分。
接引的目光落在琉璃灯上，见那点代表姜子牙的青光正往昆仑山方向疾行：你欲如何？
申公豹。准提屈指一弹，菩提叶化为流光钻入虚空，那玉虚宫的叛徒，最会挑人心坎里的刺。他望向师兄，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且让子牙这一路，走得没那么顺。
虚空里的金纹骤然收敛，接引的法相消散前只留下一句：因果自担。
准提却似未闻，他抬手按在石案上，案心浮现出玄奥法纹。
三息后，崖边的雾霭翻涌，申公豹裹着一身阴寒之气踏雾而来，道袍前襟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他刚在东鲁杀了个抗税的大夫。弟子见过老师。他低头行礼，眼角却悄悄抬起，打量准提案上的琉璃灯。
去昆仑山。准提抛过一枚玉符，玉符上刻着西方教的万字纹，待姜子牙取了封神榜下山，在麒麟崖截他。他顿了顿，你且与他叙叙旧，若能说动他毁了那榜...
申公豹接住玉符，掌心被符上的法力灼得发烫，眼底却泛起狂喜：弟子定不负老师所托！话音未落，他已化为黑雾钻入雾中，只余崖边几片被阴风吹得打旋的枯叶。
昆仑山玉虚宫前，姜子牙翻身下马时，青骓马的四蹄仍在打颤——毕竟是凡马，如何受得住昆仑仙气的冲刷？
他整了整道冠，刚要抬步，宫门前的两尊石狮子突然睁开金目，左首狮子开口：玉虚宫只迎有缘人。
姜子牙慌忙取出戊己杏黄旗：弟子姜子牙，奉师命取封神榜。
石狮子的金目微微一缩，门内传来鹤鸣。
待他跨入宫阙，只见元始天尊端坐在九色莲花台上，左手托着玄黄玲珑塔，右手执拂尘轻扫：子牙，你可知为何让你取这榜？
弟子愚钝。姜子牙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触到青玉砖，但凭师伯指点。
这榜是量劫之秤。元始的声音如晨钟，商纣失德，周室当兴，可总有人要往商纣那边添砝码。他抬手一招，半空中浮起一卷染着血锈的黄绢，拿去吧。见姜子牙双手接住，又补了一句：下山时莫应人呼唤，切记。
姜子牙捧着封神榜起身，这才发现掌心已被冷汗浸透。
他退到宫门外时，白鹤童子捧着茶盏从偏殿转出，见了他只淡淡一笑：师叔慢走。
麒麟崖的风比山脚下更烈，吹得姜子牙道袍猎猎作响。
他刚转过那株千年古柏，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阴恻恻嗓音：姜师兄，别来无恙啊？
姜子牙脚步一顿——这声音他太熟了，当年在玉虚宫，申公豹总爱站在他身后说些风凉话。
他攥紧封神榜，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
怎么？
如今做了西岐丞相，便看不起旧人了？那声音更近了，带着几分讥诮，莫不是怕我问你，这怀里揣的是何物？
姜子牙的后背绷得笔直。
他本想继续装聋，可封神榜三字几乎要从申公豹的话里蹦出来——这叛徒若知道榜在他手里，不知要闹出什么事。
他咬了咬牙，转身时已换上一副冷脸：申公豹，你我早断了同门之谊。
申公豹倚着古柏，指尖摩挲着那枚准提给的玉符，嘴角咧开：师兄别急着划清界限。他目光扫过姜子牙怀中鼓起的布包，我听说，你要靠那劳什子封神榜定天下，可你想过没有？他往前走了两步，商王有百万大军，有截教仙人，你那点阐教弟子，够填几个坑？
姜子牙的手指扣住布包：商纣失德，天命在周。
天命？申公豹突然笑出声，笑声在崖间回荡，当年你在玉虚宫扫地，我在元始师伯跟前讲经；如今你在西岐吃冷饭，我在朝歌坐暖阁。
师兄啊，他压低声音，你跟着姬发，能封几个神？
跟着我去朝歌，商王许你相位，许你万户侯......
住口！姜子牙喝断他的话，可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申公豹的话像根细针，扎进他心里最深处的不甘。
当年在玉虚宫，他学道四十年不过凡躯，哪像申公豹，入门十年便得了元始亲传的神通。
申公豹察言观色，他指尖掐诀，寒光一闪，头颅竟咔地从脖颈处断开！
鲜血溅在青石板上，他的身子却直挺挺站着，双手捧起头颅抛向空中。
姜子牙瞳孔骤缩——这等邪术他从未见过！
他刚要后退，却见那头颅在半空滴溜溜转了两圈，冲他咧开嘴笑：如何？
我这法术，可比你那封神榜有意思多了？
孽障！
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
白鹤童子从云端俯冲而下，尖喙准确叼住那枚头颅，振翅往玉虚宫方向飞去。
申公豹的身子瞬间软倒，捂着汩汩冒血的脖颈踉跄后退，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南极仙翁不知何时站在崖边，白须被风吹得飘起，手中龙头杖重重一顿：姜子牙！
你忘了元始师伯的叮嘱？他指着申公豹，此等左道之术，岂是你该应的？
姜子牙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封神榜，冷汗浸透了中衣。
他慌忙接住布包，声音发颤：师伯教训得是......
教训？南极仙翁抚须冷笑，你应了这一声，日后必有三十六路兵马伐西岐！他转头瞪向申公豹，还不快滚！
申公豹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往崖下跑，眨眼便消失在雾中。
姜子牙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喉头发苦——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真动了动摇的心思。
山风卷着雾霭漫过麒麟崖，姜子牙裹紧道袍继续下山。
行至半山腰时，雾中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上仙......上仙救我......
他脚步微顿，握紧封神榜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混沌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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