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前的混沌气如翻涌的墨海，准提跟着接引踏出殿门时，一缕檀香裹着菩提叶的清苦气息缠上他的衣袖——那是须弥山的气息，自西方三十三重天外渡来，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位圣人的道韵轻轻勾住。
师兄。准提开口时，喉间还残留着紫霄宫中道祖法音的震颤。
他望着接引袈裟上流转的宝光，那光比寻常暗了三分，像被什么压着，方才在殿中，你说要与我商议。
接引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袖一引。
两人脚下顿生金莲，每一步都踏碎一团混沌气，不过片刻便见前方浮现出一座青金色的山峦。
须弥山到了。
讲经殿的门扉在他们走近时自动洞开，殿中三百六十盏琉璃灯次第亮起，照得四壁的《大日经》金漆经文泛着暖光。
接引在蒲团上坐定，右手轻按面前的八宝功德池，池心那朵十二品金莲突然收缩，露出底下一方玉匣——正是西方教镇教的《度人经》残卷。
封神劫数，最是无情。接引的声音像晨钟撞过古寺，带着几分沉郁，当年龙汉量劫，西方教折了七成香火；巫妖量劫，又损了三成气运。
如今我教门下，不过千余修士，多是散修来投。
若教中弟子卷入封神榜......他指尖在玉匣上划出一道白痕，怕是连这须弥山的香火都要断了。
准提垂眸望着自己袖中晃动的菩提子。
那些珠子本是先天菩提树所结，此时在袖中轻轻发烫，像在应和他翻涌的心绪。
他忽然抬眼，目光穿透殿外的祥云，落在洪荒东方那片被玉清、上清、太清三气笼罩的土地上：师兄可曾想过？
封神榜虽名劫，却是天地重定因果的契机。
榜上有名者，或成神道，或归幽冥，可那榜上无名者......他屈指一弹，一粒菩提子破空而出，撞在功德池水面，溅起的水珠里竟映出昆仑山玉虚宫的影子，却是能在劫后分得大因果的。
接引的眉峰微微一蹙：你是说...
三清虽为同出一脉，却各有计较。准提走到殿侧的星图前，指尖点在玉虚宫与碧游宫的位置，元始急着回山查弟子因果，通天却放言截教弟子自在。
待得封神劫起，阐教与截教必有一场恶战——师兄可还记得当年通天布下诛仙剑阵时，元始求道祖解阵的模样？
接引的眼神动了动，似是想起什么。
当年诛仙剑阵布下时，四剑齐鸣震得三十三天都在摇晃，元始求到紫霄宫时，道袍上还沾着剑气割出的裂痕。
那时元始求的是破阵之法，如今他求的是应劫之人。准提转身，袖中菩提子串哗啦作响，若我教在他求而不得时施以援手......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像春蚕食叶，细碎却带着锐劲，师兄，西方教缺的从来不是香火，是人才。
阐教有十二金仙，截教有万仙来朝，可我教门下，连个能撑得起一方道场的都没有。
这封神劫，正好是我们渡化东方有缘人的契机。
功德池中的金莲突然舒展，十二片花瓣上各映出一张面孔——有阐教三代弟子的愁容，有截教散修的桀骜，甚至还有凡人帝王的迷茫。
接引望着那些影子，掌心的温度渐渐升高：可如此一来，怕是要惹得三清不喜......
圣人面皮自然要顾，但教运更要争。准提走到接引身侧，伸手按住他手背，师兄若担心，这恶人便由我来做。
我去东方渡人时，只说与你结个善缘，若有诘难，我自承是为西方教谋。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当年在混沌中，我们望着盘古开天的那道光，不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契机么？
接引的目光落在准提腰间的七宝妙树上。
那树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宝光，与当年那棵先天菩提树化形时递来的菩提叶，竟有几分相似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当年两人在混沌中守着那棵菩提树时，准提总说草木都知向光生长，何况我等。
还有更要紧的。准提见接引神色松动，趁热打铁，封神之战，争的不只是人命，更是气运。
那代天封神之人，掌着三百六十五正神的因果，若能将其收归门下......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精芒，大劫时让他轮回转世，待劫数尽了再点醒前尘。
那时他带着封神榜的因果归来，我教的气运......
妙！接引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功德池中的水溅起老高。
他望着准提，眼中的阴霾尽散，师弟这计，既得了人才，又分了气运，还不落人口实！他站起身，袈裟上的宝光重新变得璀璨，只是这代天封神之人......
我这就去洪荒寻他。准提转身走向殿门，七宝妙树在身后拖出一道流光，此人此刻该还在轮回中打转，或是在某个山野间修着无名小术。
我得赶在元始找到应劫之人前，先寻到他的前身。
需我同去么？接引欲举步。
准提回头一笑，袖中菩提子突然飞出一粒，落在接引掌心：师兄且在须弥山守着，若我寻到了，这菩提子自会发烫。他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穿透殿顶的祥云，往洪荒大地去了。
殿外的风卷着菩提叶飘进来，落在接引脚边。
他望着那片叶子，又望了望掌心发烫的菩提子，忽然低笑出声。
当年那棵菩提树化形时，总说自己只是株草木，可如今看来......
他转身看向星图上东方的位置，那里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青光正在汇聚——那是准提的道韵。
而在洪荒某处的山涧边，一个背着柴刀的少年正蹲在溪边喝水。
他抬起头时，水面倒映出一张平凡的脸，却有一缕极淡的金芒从他眉心闪过，像颗被尘土盖住的明珠。
准提的流光掠过云端时，那粒菩提子在他袖中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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