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太乙斗石矶,哪吒险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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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堂的檀香刚燃到第三寸,殷夫人的银簪便当啷一声掉在妆奁上。

你说什么?她指尖捏着半幅未绣完的莲花帕,帕角的金线在烛火下微微发颤。

窗外穿堂风卷进来,吹得案头的账册哗啦作响,正映着李靖攥在掌心的震天箭——箭簇上的血渍已经凝成深褐,像块结在箭杆上的锈。

哪吒还站在门槛边,混天绫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像条不安分的红蛇。

他盯着母亲发白的脸,又看看父亲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前日在城楼上,李叔叔说过陈塘关的箭要射得直,可此刻父亲手里的箭,怎么弯得像块冻硬的血肠?

元儿。李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他松开攥箭的手,指腹上还留着血渍压出的红印,今日在城楼练箭,可曾射到什么活物?

哪吒歪头想了想,混天绫突然刷地抖开,在地上扫出半圈红痕:我看到山那边有团白影,像朵云飘在树杈上。

李叔叔教过我,箭要往高里射,所以......他忽然噤声——父亲的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殷夫人猛地站起来,妆奁里的螺子黛瓶碰倒了,青黑色的粉沫撒在她月白裙上,像片突然涌来的乌云。

她扑到哪吒跟前,手指颤抖着摸他发顶翘起的呆毛:我的儿,那白影......可是个穿白衣的小仙童?

哪吒想起那支箭离弦时的风声,想起白影被洞穿时溅起的红,突然打了个寒颤。

混天绫啪地缠住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捆进安全里:娘,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李靖突然拔高了声音,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他抓起案上的箭,箭尾的红穗子扫过哪吒腰间那截断剑穗——颜色分毫不差。石矶上仙说,三日后要凶手的头颅。

你可知那九骷髅幡张开时,陈塘关百口人命都悬在她一根手指上?

殷夫人猛地捂住哪吒的耳朵,可少年还是听见了父亲声音里的裂痕:明日辰时,我带你去骷髅山。

骷髅山的雾比陈塘关的浓。

哪吒跟着父亲往白骨洞走时,靴底总黏着湿冷的苔藓。

山风卷着腐叶的味道灌进鼻腔,他攥着乾坤圈的手沁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母亲总说神仙洞府该是芝兰飘香的话,原来不全对。

洞前的石狮子眼睛是两颗夜明珠,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像极了石矶娘娘簪子上的骷髅眼洞。

李靖刚要抬手叩门,洞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彩云童子端着茶盘跨出来,额前的刘海被洞内生起的阴火映得发红:李总兵来得倒早。

哪吒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方才在山脚下,父亲捏着他的手腕说无论如何,不可动怒,可此刻看见彩云童子腰间挂着的碧云童子的青玉牌(昨日还在碧云腰间晃荡的),混天绫突然唰地窜出去,缠上了那玉牌。

小娃娃放肆!彩云童子茶盘落地,瓷片溅起来划破了哪吒的手背。

少年吃痛,乾坤圈本能地祭起——金光闪过的刹那,他想起城楼上李叔叔教他箭要快、准、狠,却忘了母亲说神仙的徒弟,碰不得。

噗的一声闷响。

彩云童子的头颅滚到哪吒脚边时,他还保持着祭圈的姿势。

混天绫突然缩成一团,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

洞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石矶娘娘的声音裹着冰碴子砸出来:好个陈塘关的小凶手,倒学会斩草除根了!

九骷髅幡的尖啸比山风更利。

哪吒转身就跑,混天绫却嗤啦一声被什么东西勾住——回头看时,石矶娘娘的八卦龙须帕正缠在他腰上,帕角的金线刺得皮肤生疼。

他慌忙去抓乾坤圈,这才发现方才那圈砸得太急,此刻还嵌在彩云童子的颈椎里。

跑?石矶的道袍扫过满地血污,骷髅簪子上的磷光映着她发青的脸,你娘生你时落的胎气,你师父传你的混天绫,今日都要给我徒儿垫棺!她指尖掐诀,龙须帕突然收紧,哪吒觉得肋骨要断了,混天绫啪地裂成两截,红绸子像血一样洒了满地。

他是在什么时候跑到乾元山的?

哪吒记不清了。

只记得风灌进喉咙像刀割,背后的龙须帕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直到看见金光洞前的八卦镜——那镜子映着他苍白的脸,也映着追上来的石矶娘娘,她道袍上的白骨纹,此刻像活了过来。

太乙真人!哪吒撞开洞门时,香案上的烛火被撞得东倒西歪。

太乙真人正端着茶盏,茶沫子溅在他雪白的道袍上,倒像是故意绣的梅花。

他抬眼看见哪吒腰间断裂的混天绫,又看看洞外翻涌的灰雾,忽然笑了:元儿,可是闯祸了?

交出他!石矶的声音震得洞顶的钟磬嗡嗡作响。

她站在洞外,九骷髅幡展开如同一团黑云,六颗骷髅的嘴大张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你阐教护短也要看天数!

我徒儿命丧陈塘关箭下,这因果总得有人担!

太乙真人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的《黄庭经》上轻轻一叩。

洞门轰地关上,将石矶的怒喝挡在外面:天数?

你可知这小娃娃是灵珠子转世,本就该有此劫?他转身看向哪吒,目光扫过少年发间沾的草屑,又落在他攥得发白的拳头上,你且在洞后躲着,为师替你挡这一场。

斗法的动静比哪吒想象中小。

他躲在洞后桃树下,只听见洞外先是刺啦一声,像绸子被撕成两半(后来才知道是石矶的龙须帕被太乙的拂尘绞断);接着是轰隆闷响,像有座山被劈开(太乙的九龙神火罩落下来时,连洞前的青石都被烤得发红);最后是一声惊呼——太乙真人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诧异:你......竟能砍回我的神火罩?

等哪吒战战兢兢探出头时,洞外只剩满地焦黑。

太乙真人站在焦土中央,手里还捏着半片被砍裂的罩沿,道袍下摆沾着黑灰,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转头看见哪吒,突然笑骂:小祖宗,还不快回陈塘关?

你娘该急疯了。

那神火罩......哪吒盯着太乙手里的残片,喉咙发紧。

太乙随手把罩子收进袖中,拂尘在他头顶敲了个响:此宝需得火德真仙才能驾驭,你这灵珠子虽带火性,到底还差着火候。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方的天际,倒是你,往后行事须得收敛些——桃山的雪,可不会等闯祸的娃娃。

陈塘关总兵府的灯笼早挂起来了。

殷夫人扑过来时,哪吒怀里的混天绫残片硌得他生疼。

李靖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那支带血的震天箭,见他回来,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月光漫过房檐,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根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

只有哪吒听见,夜风里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极了乾元山洞口被烤焦的青石,又像极了某个被砍裂的神火罩,正随着阴云,飘向未知的远方。

而在更东边的灌江口,有个穿玄色劲装的青年正踩着浪头往桃山去。

他腰间的三尖两刃刀映着月光,刀身上还沾着八怪的血。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却望着山顶那团被冰雪封住的光,低声道:娘,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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