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姬昌已换了粗布短打,缩在黄飞虎玄甲战马的阴影里。
他袖中还揣着半块未吃完的肉饼,帕子上邑考二字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那是伯邑考十岁时他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小娃学步。
西岐的风要来了。黄飞虎攥住缰绳的手青筋凸起,玄甲在晨光里泛着冷铁的光,过了孟津关,我派三十亲卫护你。
但出了朝歌城门,你得自己跑。他突然扯过姬昌的手腕,将一块青铜虎符拍进他掌心,见着穿玄鸟纹甲的,亮这个。
姬昌望着虎符上斑驳的铜绿,喉间像塞了团浸血的棉絮。
他想起三日前咬下肉饼时,碎玉扎进牙龈的疼——那是伯邑考萧管上的德润,刻着父安二字的玉。黄将军...他声音发颤,费仲尤浑...为何突然要杀我?
昨夜御书房,尤浑说放虎归山必噬人。黄飞虎解下腰间玉佩塞进他怀里,玉佩是他亡妻的陪嫁,大王听了妲己的,说你吃了亲子肉还能笑,定是藏着大本事。他推了推姬昌后背,玄甲撞得门环叮当响,再不走,城门就要下钥了!
姬昌踉跄着迈出狱门。
晨风吹起他的短打衣角,他突然闻到一丝西岐的槐花香——是伯邑考总说比朝歌的桂花香十倍的味道。
他攥紧虎符,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朝着城门方向跑去。
同一时刻,朝歌宫的晨钟刚响过第三声。
纣王正用金错刀挑着葡萄,红汁溅在妲己的狐裘上。大王,小太监跪爬着撞进殿门,额头碰在金砖上咚咚响,西伯侯...昨夜跑了!
葡萄啪地砸在案几上。
纣王的金错刀当啷落地,刀刃划伤了他的手背。跑了?他盯着指尖的血珠,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砸向柱子,朕赦了他,他倒敢连夜跑路?
当朕的朝歌是客栈么!
妲己用帕子擦着狐裘上的葡萄汁,丹蔻在帕子上洇出红点:大王可记得伯邑考的萧声?她眼尾微挑,那萧声传不进羑里狱,可西伯侯的算计,却能算出跑路的时辰。她抚上纣王手背的伤口,若让他回了西岐...怕是要学那商汤,举旗反了。
纣王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刃映出他扭曲的脸:殷破败!
雷开!殿外甲胄相撞的声响里,两个披玄铁鳞甲的将军跪了进来。带三千飞骑,纣王将剑指向殿外,追上西伯侯,砍了他的头来见朕!
殷破败抬头时,眉骨上的刀疤抖了抖:末将定将西伯侯的项上人头,悬在朝歌城门。
此时的姬昌正跑过护城河。
他的短打早被汗水浸透,粗布磨得脖颈生疼。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青石板。
他扶着城墙根喘气,看见远处腾起的尘土——是飞骑!
三千铁蹄踏碎晨雾,玄色旌旗上商字被风撕得猎猎作响。
完了。姬昌滑坐在地上,帕子从袖中掉出来,邑考...爹要去陪你了。他望着渐近的飞骑,看见殷破败的玄铁枪尖闪着冷光,突然想起伯邑考做肉饼时的笑:爹最会算卦,可这次,算得出自己的命么?
公爹莫怕!
一声清喝破空而来。
姬昌抬头,只见一团青云裹着个蓝面雷公似的少年落下来——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肋下一对肉翅扑棱棱展开,带起的风掀得他短打猎猎作响。
少年跪下来,额头碰在青石板上:孙儿雷震子,奉云中子师父之命,来救公爹出五关!
姬昌瞪大眼睛,手指抖得几乎摸不到雷震子的额头。
这是他第一百个儿子?
他走时还在襁褓里,如今竟生了翅膀?小...小雷?他抓住雷震子的胳膊,莫要伤了军将,他们也是吃王粮的...若伤了人,大王更要
公爹放心。雷震子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西岐的篝火,师父说只消劝退,不伤性命。他站起身,肉翅一振,便挡在姬昌身前。
殷破败的飞骑在十步外勒住马。
他眯眼盯着雷震子的肉翅,玄铁枪尖挑起:哪来的野小子?
敢拦商王的追兵?
我是西伯侯第一百子,雷震子。雷震子抱臂而立,蓝面在晨光里泛着宝光,奉师命救公爹回西岐。
将军若肯退,便留条活路;若要硬闯...他抬手朝左边山嘴一挥。
轰!
半座山梁应声而塌。
碎石像暴雨般砸在飞骑阵前,惊得战马人立而起,铁蹄乱踏。
殷破败的马前正落着块磨盘大的岩石,石面上还沾着新土——分明是刚才还长在山上的。
雷开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
他扯了扯殷破败的甲袖:将军...这小子有妖法!
殷破败盯着山梁的断口,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翻身下马,对着雷震子抱了抱拳:末将奉王命追人,既然...追不上,便回朝复命。他挥了挥手,三千飞骑调转马头,马蹄声渐去渐远,只留下漫天尘土。
公爹,我背你出五关。雷震子蹲下来,师父说只能用一次法力,得赶在天黑前过五关。
姬昌望着不远处拴在槐树上的青骓马——那是黄飞虎送的,鬃毛油亮得能照见人影。
他摸了摸马鬃,马鼻息喷在他手背上,暖烘烘的。小雷...他声音发哑,这马跟了我三日,通人性的...
公爹!雷震子急得肉翅直颤,再不走,飞骑还会再来!
姬昌闭了闭眼,狠下心甩开马缰绳。
青骓马长嘶一声,朝着西岐方向跑远了。
他趴上雷震子后背,肉翅带起的风灌进领口,吹得他眼眶发酸。
五关的城楼在脚下迅速后退。
雷震子的肉翅每振一次,便是十里地。
当最后一座关隘的汜水关三字消失在视野里时,他突然顿住:公爹,师父说只能送到这儿。
姬昌滑下他的背,这才发现雷震子额角全是汗,肉翅上的鳞片都泛着青白。小雷...他摸出怀里的玉佩,拿着这个,以后...回西岐找我。
雷震子后退两步,青云突然裹住他的脚:师父说不能收凡物。他冲姬昌磕了三个头,肉翅一振便飞上天,声音越来越小,公爹...莫要再回头!
姬昌望着他消失在云端,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肉饼。
帕子上邑考二字已经被汗浸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血。
他摸向腰间的布囊——那里面装着黄飞虎给的盘缠和虎符——却只摸到空荡荡的短打。
山风卷着西岐的槐花香吹来。
姬昌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突然笑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夕阳走去。
远处有个青瓦白墙的客栈,酒旗上悦来二字被风吹得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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