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姬昌归国封子牙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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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把山路上的碎石染成金红时,姬昌终于看清了酒旗上悦来二字。

他喉头干得发疼,手按在饿得发空的肚子上,这才想起从五关逃出来后,除了那块沾着邑考二字的肉饼,已经整整两日水米未进。

客栈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粗布短打的店小二正用抹布擦着油腻的桌案,抬头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眼皮都没抬:打尖还是住店?

先交二十文钱。

姬昌摸向腰间,这才惊觉布囊不知何时已空。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小哥,我...行囊丢了,能否通融一二?

待我回西岐,必让人送钱来。

哈!店小二把抹布往桌上一摔,这山路上的穷汉都这么说,上个月还有个说自己是朝歌贵人,结果拍屁股走了连个铜子都没留!他叉着腰往前凑,要么给钱,要么滚去柴房啃冷馍——

小六。

里间传来低哑的男声。

穿青布衫的客栈主人申杰掀帘而出,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

他目光扫过姬昌发皱的衣摆,停在对方腰间那枚半旧的玉扳指上——纹路是西岐特有的云雷纹,非寻常人家能有。

这位客官,可是从东伯侯处来?申杰递过一碗凉茶,声音放软,我家祖上原是西岐铸剑师,见不得自家子弟在外受委屈。

姬昌接过碗的手在抖,凉茶顺着喉咙灌下去,才压下翻涌的酸意:在下姬昌,西伯侯。

申杰的手哐当碰翻了茶碗。

他扑通跪下,额头几乎贴在青石板上:小的申杰,西岐申家第三子!

十年前随父迁来此处谋生,竟不知是主公回来了!他爬起来就往厨房跑,小六!

把过年才杀的那只羊炖了!

再取我藏的女儿红——

申兄弟。姬昌按住他的胳膊,我归心似箭,吃口热饭便走。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家中老母该等急了。

申杰抹了把眼角,转身牵出驴棚里的灰驴:这驴脚力好,前日刚钉了新掌。

主公骑它,今夜定能到西岐城下。他塞给姬昌一个布包,里面是炊饼和酱肉,路上填填肚子。

姬昌跨上驴背时,驴鞍上还留着申杰的体温。

他攥紧布包,喉咙发紧:待我回西岐,必差人接你全家回去。

灰驴得得往西走时,西岐城的高墙上正飘着一缕青烟。

太姜跪在香案前,龟甲在火盆里噼啪作响。

她布满皱纹的手按住要跌落的蓍草,卦象上归妹二字在火光里跳动——这是二十年来她最熟悉的卦象,每次姬昌出巡,最后一卦必是归妹。

传我令!太姜猛地站起来,发簪上的珍珠簌簌落在案上,世子带三千甲士出城十里相迎!

南宫将军率文武百官候在城门口!她扯住贴身侍女的袖子,快!

把我新织的棉袍取来——昌儿最怕寒夜的风。

月上柳梢头时,姬昌远远望见了火把组成的长龙。

灰驴突然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往前奔。

他看见最前面那道身影——月白锦袍被夜风吹得翻卷,不是次子姬发是谁?

公爹!

姬发的呼声混着马蹄声炸响。

他翻身下马,扑过来时带倒了身边的青铜灯树。

火光映得他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母亲每日跪在祖庙,说您若不回来,她便不吃不喝...伯邑考的牌位前,香灰积了三寸厚

姬昌的驴鞍咔地裂开。

他滚下来,扑进人群里。

太姜的手抚过他的脸,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像要确认这不是梦:昌儿...昌儿...她颤抖着解下自己的斗篷,冷不冷?

让为娘看看,瘦了多少...

母亲。姬昌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那是他走后,太姜每日亲自纺线给百姓做冬衣留下的,我回来了。

身后传来抽噎声。

南宫适抹了把脸,盔甲上的红缨乱颤:主公,西岐的百姓等您等得眼都穿了!

昨日还有老妇人跪在城门口,说要把新收的黍米给您熬粥...

散宜生扶着官帽走上前,袖中简策哗啦撒了一地。

他也顾不上捡,朝着姬昌深深一拜:恭喜主公归朝!

臣已备好接风宴,只等您——

且慢。姬昌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脸,我在羑里囚了七年,归途中又见黎民疾苦。

接风宴免了,明日起,我要去各坊巡查。他弯腰捡起散宜生的简策,至于政务...散大夫,你且把这半年的赋税、粮储、刑狱明细整理出来,三日后我要过目。

散宜生愣了愣,随即露出笑意。

他捡起地上的简策,朝姬昌拱了拱手:主公还是当年那个在田间与农夫同席的西伯侯,臣佩服。

是夜,姬昌换了太姜亲手缝的青布衫,坐在偏殿的案前。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这是他第三次梦到那只玄色大熊。

第一次在羑里,第二次在五关,第三次就在刚才,那熊扑进帐中,化作白须老者,说周将兴,贤才至。

散大夫。他推开窗,槐花香涌进来,你说这梦...

此乃吉兆!散宜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当年商汤梦得伊尹,文王梦飞熊得子牙——他捧着一摞竹简走进来,臣已查过《连山易》,玄熊入梦主得大贤。

主公若要寻贤,不妨明日去渭水河畔...

不必。姬昌打断他,若真有大贤,该是他寻我,而非我寻他。他望着窗外的星空,明日起,我每日去城门口,蹲在卖菜的老妇旁,听百姓说真话。

三日后的清晨,西岐大牢里传来喧哗。

武吉抱着头缩在草堆里,他昨日砍柴时失手打翻了菜筐,砸死了卖菜的老汉。

可怪的是,文王的神算竟没算出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三次躲过长老的占卜了。

武吉!狱卒踹开牢门,文王亲自审你!

姬昌坐在草席上,面前摆着一碟枣糕。

他望着武吉发白的嘴唇,温声道:你可知为何神算寻不到你?

武吉浑身发抖:是...是渭水河畔的钓鱼老人教我,每日往怀里揣块磁石,再在鞋底贴三张黄符...

钓鱼老人?姬昌的手指扣住席子,他姓甚名谁?

小的不知。武吉咽了口唾沫,他说他在磻溪钓了十年鱼,钓的不是鱼,是...是等一个能识得他的人。

姬昌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扯下腰间的玉扳指,塞给狱卒:放了他。转身时,衣摆扫翻了枣糕,红枣骨碌碌滚到武吉脚边。

第一日,姬昌带着姬发,提了两坛西岐陈酿去磻溪。

钓鱼老人正用直钩钓鱼,见他们来,把鱼竿一收:西伯侯,你带着世子,是怕我吃了你?

第二日,姬昌独自步行三十里,身上沾着露水。

老人正在烤鱼,香味飘过来:西伯侯,你走得急,鞋跟都磨破了。

第三日清晨,姬昌跪在老人面前,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石板:先生若肯助我,周人愿以父事之。

老人放下鱼竿,白须在风里扬起:我等这一日,等了五百年。

自那日后,西岐的百姓常能看见白须老者站在城墙上,教士兵排兵布阵;或是在市集里,拉着老农的手算粮种;更奇的是,连最调皮的孩童都知道,见了姜丞相要行大礼——他腰间挂着姬昌亲自刻的代天巡狩玉牌。

西岐的粮仓满了,城墙高了,士兵的刀磨得更亮了。

只是姬昌每次经过伯邑考的书房,总要站很久。

书案上的竹简还保持着七年前的模样,笔架上的狼毫,毛都褪得差不多了。

这日深夜,姬昌在演易台观星。

忽然有快马从朝歌来,带信的士兵跪在地上直发抖:闻...闻太师征讨北海归来,发现朝中少了三十七个官员的名帖...

姬昌望着北方的乌云,手中的蓍草啪地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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