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帝宫的青铜灯树在穹顶投下斑驳光影，王天指尖仍抵着造化玉蝶残片，幽蓝的法则纹路在他瞳孔里流转。
五百年前本尊塞来玉蝶时说的话还在耳边——替我盯着鸿钧，可这五百年他不仅盯着天道棋子，更窥见了更深的棋局：天庭招贤台空悬，人族部落竖起新庙，雷泽深处的血眼凶兽每过百年便多睁一只眼。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至少...能在天道翻云覆雨时，有资格掀翻棋盘。
闭关十万年。他低声重复这几个字，帝座下的九幽冥火突然腾起三寸，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可地府事务不能停转，忘川要流，轮回要转，雷泽的异动更不能漏掉半分——本尊留他这具分身，本就是要做暗桩，若暗桩先塌了，谈何撼动天道？
指尖在帝座扶手上轻叩三下，石座内沉睡的混沌印记应声苏醒。
这是他用轮回盘本源凝练的召唤术，只消一息，十殿阎罗、烛龙、凤仙便会感知到。
果然，不过片刻，帝宫穹顶传来破空声，十二道身影如流星坠地，在丹墀下呈扇形站定。
为首的秦广王单膝点地，玄色官袍扫过青石板，带起细微的摩擦声：轮回帝君召唤，臣等不敢稍迟。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楚江王、宋帝王等九位阎罗已同步屈膝，十二道气息如十二座不周山压下——竟是个个都到了斩两尸准圣的境界！
王天目光扫过众人，眼底浮起笑意。
当年刚掌地府时，十殿阎罗不过是准圣初期，烛龙虽强却困于时间法则，凤仙更因涅槃劫只剩残魂。
如今秦广王眉心的轮回纹已深至三寸，烛龙背后的时间沙漏流转得比五百年前快了三分，凤仙发间的火凤金钗正泛着活物般的流光——分明是涅槃成功了。
不错。他起身走下帝座，玄色龙纹道袍垂落如瀑，当年用轮回盘本源洗练你们神魂，用幽冥莲子重塑法体，倒不算白费心血。
全赖帝君栽培。秦广王抬头，眼角细纹里泛着水光，这位执掌幽冥轮回百万年的老鬼差，此刻倒像个得了糖的孩童，当年您说地府要做洪荒最锋利的刀，臣等便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把刀刃磨利了。
烛龙在旁颔首，龙鳞覆盖的手掌按在腰间的时空剑上：前月试着逆推雷泽血眼的起源，竟算出...有混沌气息。他声音低沉，尾音却带了丝雀跃，若再给臣三千年，定能扒开那层迷雾！
凤仙轻挥衣袖，丹火在指尖凝成凤凰虚影：轮回海的阴火被我炼进涅槃焰里了，如今哪怕是大罗金仙的残魂，也能在我火里洗得干干净净——再不怕有漏网的天道棋子混进轮回。
王天驻足在众人中间，听着这些汇报，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他原以为要花百万年才能让地府班底成长到能独当一面，却不想这些跟着他从混沌走到洪荒的老伙计，竟用五百年就给了他惊喜。
很好。他抬手虚扶，十二人同时起身，我要闭关十万年。
丹墀下的空气陡然一滞。
秦广王的轮回纹瞬间变白，烛龙的沙漏猛地倒转半圈，凤仙的火凤虚影啪地碎裂成星火——这是他们震惊时的本能反应。
帝君！楚江王急得向前半步，又硬生生顿住，十万年...雷泽的血眼凶兽已醒了七只，上回那只破封时，连东海龙王的定海珠都被撞碎了！
还有天庭。宋帝王攥紧腰间的生死簿，前日有阴差看到太白金星去了雷泽，怕是要和凶兽做交易。
若帝君不在
所以需要留个分身。王天抬手，掌心浮出一团混沌气，其中隐约可见另一个自己的轮廓，这分身会用轮回盘三成本源温养，实力与我本体相差不过一线。他指尖点过秦广王眉心，你主管轮回，每日辰时三刻必须核对往生簿；烛龙，雷泽的时空节点由你盯着，每百年送一份推算给分身；凤仙...他转向红衣女子，忘川水最近翻涌得厉害，你用涅槃焰镇着，若有阴魂被卷进去...就当是给你练手的材料。
十二人屏息听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直到王天话音落，秦广王才深吸一口气：臣等立誓，若地府有失，愿以神魂祭轮回盘！
不必立誓。王天摇头，目光扫过众人发亮的眼睛，我信你们。
穹顶外突然传来清越的鹤鸣，是冥河的血海气息到了。
王天抬眼望向帝宫大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说曹操，曹操到。
你们且退下，把最近百年的阴兵调令整理好，半个时辰后送来青莲苑。
十二人齐应诺，转身时衣袍带起的风卷得灯树光影乱颤。
待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帝宫外，王天负手走向偏殿，混沌分身已稳稳落在帝座上，与本尊一般无二的金瞳里，流转着同样的谋算。
青莲苑的荷香飘来，他听见冥河的笑声穿透宫墙：王兄弟闭关还要拉我来叙旧？
可别是要我帮你看大门啊！
王天脚步微顿，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轮回印。
十万年，足够让地府这把刀，再利三分了。
十殿阎罗的衣袍声刚在宫门外消散，王天指尖便在虚空划出三道暗纹——这是他专为龙族、凤族与地府阴兵统领设的传讯法诀。
暗纹未及消散，三道流光已破云而至：为首的阴兵统领玄甲染霜，肩头鬼面旗猎猎作响；龙族来者是东海龙三太子敖钦，龙鳞间还沾着雷泽的腥气；凤族则是少君凤栖梧，尾羽金红如熔金，落地时带起一缕涅槃香。
见过帝君。三人单膝触地，声线齐整如钟鸣。
王天负手而立，玄色道袍被幽冥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轮回印流转的幽光：雷泽血眼凶兽每百年醒一只，上回破封时撞碎定海珠，震落的碎片里混着青木法则。他指尖点向敖钦眉心，一缕混沌气钻入其识海，你带龙子龙孙潜进万木林，查探所有草木类成道的大罗金仙——尤其是本体为混沌青莲残瓣、先天葫芦藤那类。
敖钦龙目骤睁，识海里浮现出半片焦黑的莲叶虚影：那是...开天前陨落的青木道君遗物？
不错。王天转向阴兵统领，你调十万阴兵守在轮回海入口，但凡从洪荒各处来投轮回的草木精怪，神魂里若有青木道纹，立刻用生死簿记下来。他又看向凤栖梧，凤族主火克木，你带涅槃卫去南赡部洲，那些新立的人族神庙前，总有些老槐成精、古柏化灵，替我问问它们...拜的是人族香火，还是青木残念？
三人领命时，凤栖梧尾羽上的金芒突然暴涨三寸——这是凤族血脉共鸣的征兆。
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帝君是怀疑...雷泽血眼，与开天前未被斩尽的青木道统有关？
天地初开时，盘古斧劈出三千混沌魔神，青木道君排在三百零七位。王天指节轻叩石桌，他的本体是混沌青莲第三片花瓣，当年被盘古斧劈碎时，有七片碎片混进了洪荒地脉。他目光扫过三人紧绷的肩背，五百年前烛龙逆推雷泽，算出的混沌气息里，有一缕和青木道君的生机法则同频。
玄甲阴兵统领喉头滚动，鬼面旗上的骷髅眼突然亮起火光：末将这就去调阴兵！
定把那些藏头露尾的草木精怪揪出来！
慢。王天抬手拦住欲起的三人，此事需隐秘。他掌心浮出三枚青铜令符，持此令符可调动各洲土地公，但若走漏风声...便用你们的神魂祭轮回盘。
三枚令符破空而入三人识海时，远处传来清越的鹤鸣——是冥河到了。
王天抬眼望向宫门外，唇角微勾。
他早感应到那缕若有若无的血海气息在帝宫十里外徘徊了半柱香，此刻才显出身形，倒像是故意等他布置完正事。
王兄弟好算计！冥河的笑声裹着血浪撞开朱漆宫门，一身猩红大氅翻卷如潮，发间的血晶簪子坠着九颗婴孩拳头大的血珠，每走一步便发出叮咚脆响。
他腰间悬着两柄血剑，左边是元屠，右边是阿鼻，剑鸣与他的笑声缠在一起，震得青莲苑的莲叶簌簌颤动。
王天迎上两步，袖中轮回印微微发烫——这是见到故人的亲切，而非警惕。冥河兄倒是会挑时候。他抬手虚引，我刚把地府琐事打发完，正愁没个能说体己话的。
冥河脚步一顿，血晶簪子上的血珠突然凝住不坠。
他盯着王天眼底的笑意看了三息，突然仰头大笑：好！
王兄弟若真把我当体己，便陪我去青莲苑喝两杯。他反手抛出血晶瓶，这是我用血海深处的血菩提酿的，比当年在混沌里分着喝的那坛，多泡了三万年。
王天接过血晶瓶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竟比寻常灵酒凉了三分。
他心下微动，面上却仍是从容：正缺个下酒的由头。
青莲苑的莲池正开得热闹。
田田荷叶间浮着七盏琉璃灯，灯油是忘川水提炼的，照得满池莲花泛着幽蓝微光。
王天引着冥河在石桌前落座，有宫女捧着冰盘上来，盘里码着九瓣青莲，每瓣都凝着一滴露珠，正是他用轮回盘本源养了千年的轮回露。
好手段！冥河盯着露珠里流转的六道轮回虚影，血晶簪子上的血珠突然开始缓慢坠落，王兄弟这轮回露，比我血海的血菩提更养神魂。他突然收敛笑意，血浪般的气息猛地压下，不瞒兄弟，我此次来...是为斩第三尸的事。
王天斟酒的手顿住，琉璃盏里的血酒泛起涟漪。
他抬眼时，看见冥河眼底的血丝比五百年前多了三成——那是斩尸不成、法则反噬的征兆。冥河兄修的是杀道，三尸本就比旁人难斩。他推过一盏轮回露，上回见你，第二尸刚斩了七百年？
七百年又七百年。冥河仰头饮尽血酒，喉结滚动时，元屠阿鼻同时发出悲鸣，我试过以血海为尸，以杀念为尸，甚至把当年被我杀的三千魔神残魂炼了团尸丹...可每次引动天道劫雷时，那第三尸总差一线。他突然抓住王天的手腕，血晶簪子上的血珠啪地坠地，在青石板上烫出个焦黑的洞，王兄弟你当年在混沌里证道，可见过谁斩三尸时...会被天道劫雷里混进盘古斧气？
王天瞳孔微缩。
他想起五百年前本尊留下的造化玉蝶残片，想起玉蝶里记载的开天劫数——原来冥河的劫数，比他想得更早。
盘古斧气...他抽回手，指尖在石桌上画出一道斧痕，这是开天遗泽，只有参与过开天的存在才会引动。他望向冥河发红的眼，冥河兄，你最近可曾去过不周山？
冥河浑身剧震，元屠阿鼻当啷坠地。
他望着石桌上的斧痕，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上月我去不周山脚寻血菩提，看见山体裂缝里...有半截青铜灯树。他突然抬头，血瞳里翻涌着狂喜与恐惧，和你轮回帝宫的灯树，纹路一模一样！
莲池里的琉璃灯突然全部熄灭。
暗处，蹲在荷叶上的莲藕仔打了个激灵。
这小娃娃本是王天用混沌青莲残籽种出来的灵童，此刻正抱着膝盖偷听，只觉识海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竟是直接从地仙中期蹦到了真仙后期。
他慌忙捂住嘴，却见旁边侍候的宫女指尖微微发颤，眼尾的泪痣泛着淡金光泽——那是沾了轮回露的灵气，竟要开灵智了。
王天望着突然暗下来的莲池，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莲花瓣。
花瓣上的露珠里，隐约映出不周山裂缝里的青铜灯树，映出冥河发红的眼，映出雷泽深处未醒的第八只血眼。
冥河兄。他将莲花瓣轻轻放入莲池，看它顺着水流漂向远方，明日辰时，我陪你去不周山。
冥河盯着他的侧脸，血晶簪子上的血珠重新开始坠落，这一回，坠得比往日都慢。
莲池外，夜风卷着荷香掠过宫墙。
远处，十殿阎罗抱着阴兵调令匆匆赶来；更远处，龙族的探海旗、凤族的涅槃火，正划破洪荒的夜空。
而在青莲苑的石桌下，莲藕仔悄悄松开捂住嘴的手，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
他听见王天说明日辰时，听见冥河说好，听见莲池里的水轻轻响着，像在说——
有些秘密，该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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