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山底的闷响愈发密集,每一声都震得王天脚下的青铜台阶嗡嗡作响。
他望着血雾翻涌处,瞳孔骤然收缩——那团最浓的血色里,一道身影正缓缓凝实。
是神逆。
刀疤从左眼尾斜贯至下颌,深可见骨的伤痕里还凝着暗红血晶,这是兽皇最醒目的标记。
此刻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皮肤下青筋如虬龙盘绕,每一寸肌肉都绷成铁铸的弧度。
当他抬起头时,眼底翻涌的不是修士常见的清光,而是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杀戮之意,像两把淬毒的剑,直刺得王天识海生疼。
来了。神逆的声音像两块玄铁相击,震得血山表层的碎骨簌簌掉落。
他单拳捶向胸口,每一下都在虚空中砸出蛛网似的裂纹,等你看这出戏,等了三万年。
王天指尖在轮回环上轻轻一叩,环身十二生门纹亮起幽光,替他挡下那股震魂的音波。
他望着神逆背后翻涌的血雾——那些古兽残魂此刻全伏在雾里,连眼窝都不敢抬,你召我来,就是为了看你祭枪?
祭枪?神逆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撞碎了半边血云,弑神枪在我手里,从来不是祭,是驯!他猛然抬手直指苍穹,指尖迸出的血光划破混沌,给老子滚过来!
这一声暴喝像重锤击在天地胎膜上。
王天瞳孔骤缩——他看见,东边三十三重天外有血光撕裂星幕,西边混沌海深处有半截枪尖撞碎海眼,南边不周山巅的积雪被掀飞百丈,露出埋在山体里的枪刃;更远处,有修士驾驭的飞舟突然炸裂,碎片中裹着寸许长的枪刺;有古兽在巢穴里暴毙,眉心插着染血的枪棱......所有这些碎片,都拖着猩红的尾焰,朝着血山方向狂飙而来。
这是......王天喉结滚动。
他曾在轮回镜中见过弑神枪的传说——此枪乃混沌初开时,三千神魔中最嗜杀的那位以自身精元所铸,后来在开天大战中被斩成九千六百零八片,散落在洪荒各处,每一片都沾着至少十位大罗的血。
此刻这些碎片飞来时,空中浮起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是被枪魂吞噬的修士残识,正发出无声的惨嚎。
极道至宝。王天突然低喃。
他终于明白神逆的打算——将弑神枪残片重新炼制成器,可这不是普通的重铸,而是要让所有碎片认主,让枪灵彻底臣服。
极道至宝与普通先天灵宝不同,它需要主祭以本命精元镇压器灵,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你疯了?
弑神枪的杀性比当年更烈十倍!
疯?神逆反手接住一片带着凤凰残羽的枪刃,指腹划过刃口,鲜血立刻渗出来,当年开天前,盘古那老东西说要顺天应命,结果呢?
混沌神魔死了九成!他甩了甩手上的血,任其在虚空中凝成杀字,我偏要逆!
逆这天道,逆这劫数,逆这......他盯着王天腰间的轮回环,逆你这轮回镜里的命数!
王天后退半步,轮回环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他能感觉到,随着更多枪片汇聚,血山周围的杀劫正在疯狂攀升——方才那两个躲在云气里的修士此刻正从千里外跌跌撞撞逃来,年轻修士的道袍浸透了血,老修士的法诀结到一半便呕出黑血,显然是被弑神枪的杀念震伤了心脉。
半个时辰后,九千六百零八片枪刃在血山上空悬浮成圆阵,每一片都与相邻的枪刃相撞,溅起的火星落进焦土,立刻烧出碗口大的窟窿。
神逆双手结出古怪法诀,眉心突然裂开一道血口,一抹赤金色的火焰从中窜出——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王天的灵魂泛起灼痛,是传说中能焚尽灵识的杀戮之焰。
啊——!千里外的年轻修士突然捂住耳朵惨叫,七窍同时溢血;老修士直接栽进血河,河面顿时腾起阵阵青烟。
王天运转轮回诀护住识海,却仍能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嚎在脑海里炸响——那是被杀戮之焰点燃的修士残识,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反噬。
这火......王天的声音发沉。
他终于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极道至宝的祭炼,第一步便是用主祭的本命杀焰炼化所有器灵残识,可这火焰会波及方圆万里内所有带杀念的生灵。
神逆选在血山,怕是早就算准这里的焦土里埋着足够多的修士骸骨,能替他分担反噬。
血山上空的枪阵突然剧烈震颤,最中央的几片枪刃开始融化,像红铁投入熔炉,滴下的金血落进神逆眉心的血口。
神逆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金红相间的液体,那是他的混沌神魔之血在与枪灵交融。
还差......神逆的声音变得含糊,他的瞳孔正在被血色覆盖,还差最后三片...
王天望着他逐渐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轮回镜里那幅画面——四十九天后的清晨,血山会炸成漫天血雨,而神逆的帝袍碎片会裹着半块枪刃,坠落在混沌海最深处。
此刻他摸了摸腰间的轮回环,环上的生门纹微微黯淡,像是在提醒他:有些劫数,连轮回都无法逆转。
血山脚下的血河突然沸腾,河面映出神逆扭曲的脸。
远处,最后三片枪刃正穿透重重星幕,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血山方向急掠而来。
血河沸腾的轰鸣里,最后三片枪刃划破三十三重天而来。
最前头那片枪尖还沾着混沌魔猿的颅骨,在虚空里拖出长达千里的血痕——正是当年开天大战时,弑神枪贯穿魔猿头颅的那片主刃。
神逆的脊背骤然绷直,眉心血口喷涌出的杀戮之焰瞬间暴涨三倍,将整片血山都裹进赤金火海。
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每一寸皮肤下都浮现出半透明的枪纹,像是有无数道金色闪电在血肉里游走。来!他暴喝声震碎十万里云气,右手五指成爪,直接抓向那片最凶戾的枪尖。
王天退到青铜台阶最顶端,轮回环在掌心灼出淡红印记。
他能清晰感知到,神逆的神魂此刻正与枪灵进行着最原始的撕扯——每吸收一片枪刃,神逆的气息就暴涨三分,可他的生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方才还虬结如铁的肌肉开始萎缩,刀疤里的血晶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翻卷的暗紫色筋脉。
这是拿命换!王天喉结滚动。
他曾在轮回镜中见过太多强行祭炼灵宝的修士,轻者神魂俱灭,重者连转世轮回都被抹去。
可神逆的神魂里没有半分犹豫,反而燃烧得更炽——那是比杀戮之焰更可怕的执念,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每一道枪纹里。
四十九天,不过是混沌里的刹那。
当最后一片枪刃没入神逆眉心时,血山突然发出垂死的哀鸣。
整座山体从根基开始崩裂,焦土里埋着的修士骸骨同时爆成齑粉,化作缕缕黑烟钻进枪阵。
神逆的身影被裹在旋转的枪刃漩涡中,他的皮肤彻底崩解,露出底下由金红两色光流组成的法身——那是混沌神魔最本源的形态,每一道光流都刻着太古杀道法则。
轰!
漩涡突然坍缩成一点。
王天本能地闭眼,再睁眼时,神逆正单膝跪在血河中央,左手按地,右手握着一杆缠绕血龙的长枪。
枪身是半透明的赤金色,能看见内部流转的万千杀念;枪脊上盘着九道血纹,每道血纹里都锁着一尊上古真灵的残魂;最骇人是枪尖,竟凝着半道开天劫的雷光——那是当年盘古开天时,天道降下的第一道劫雷。
成了。神逆的声音比三日前轻了三分,却多了种让天地都要俯首的威压。
他缓缓起身,弑神枪在掌心流转,枪尖所指之处,血河自动分开两丈宽的河道;枪尾轻敲地面,方才崩裂的血山竟开始自我修复,焦土重新凝结成血色岩石,连埋在土里的修士骸骨都泛出淡淡灵光。
千里外的修士群里突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个青衫散修,他的法眼被弑神枪的威压震得几乎闭合,却还是看清了枪脊上的九道血纹:那是...九婴、毕方、饕餮...上古九大凶灵的魂!话音未落,他的道袍已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跪在云头,连法诀都捏不稳。
老修士更惨。
他本是大罗境巅峰,此刻却像被抽干了修为,瘫在弟子怀里直发抖:极道...极道至宝...这枪能弑金仙!他的弟子是个刚化形的狐妖,此刻正盯着枪尖的劫雷,眼尾的狐毛根根竖起:师父,那雷...那雷在吃我的妖丹!
神逆似乎听见了这些惊呼。
他抬头望向修士群,弑神枪随意一指,青衫散修的法眼立刻爆成血雾。聒噪。他嗤笑一声,枪尖轻点虚空,方才被血河吞没的老修士突然从河面升起,悬浮在众人眼前——他的妖丹已被劫雷啃得只剩拇指大小,面上却带着诡异的狂喜:原来...原来这就是杀道至境...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飞灰。
好强。王天望着这一幕,指尖在轮回环上轻轻摩挲。
他能感觉到,神逆此刻的气息已超越普通大罗,直逼准圣境——更可怕的是那杆枪,每一次轻颤都在撬动混沌法则,仿佛连天道都要为它让步。
来看戏的,看完了?神逆突然转头,弑神枪的枪尾扫过王天脚边的青铜台阶,在石面上留下三寸深的划痕。
他的法身正在重新凝聚血肉,刀疤里又渗出暗红血晶,却比三日前多了几分妖异的光泽,你这轮回环倒是稳当,连我的枪威都震不碎。
王天向前走了三步,离神逆还有十丈距离。
他知道这是神逆刻意留的安全线——极道至宝的余威,足以让普通金仙爆体而亡。恭喜前辈得此神兵。他语气平静,心里却在翻涌:神逆的神魂与枪灵交融后,轮回镜里的未来画面更模糊了,这说明对方已跳出既定劫数,成了能影响天道轨迹的变数。
恭喜?神逆甩了甩弑神枪,枪身上的血龙突然昂首,对着王天喷出一道血雾。
王天不躲不闪,轮回环上的生门纹同时亮起,血雾撞在光罩上,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神逆的瞳孔缩了缩,嘴角扬起半分笑意:有点门道。
当年混沌神魔里,能硬接我一枪余威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王天垂眸:与前辈相比,晚辈不过是萤火之光。他说的是实话——方才那道血雾里裹着九道凶灵的杀念,换作普通大罗,此刻早已被啃成白骨。
可神逆的目光却在他腰间的轮回环上多停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滚吧。神逆突然转身,弑神枪往地上一插,整座血山都跟着震颤。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三日前的冷硬,却多了丝疲惫:下次见面,若你还能站着,再跟我说话。
王天退到血山之外时,回头望了一眼。
神逆正坐在枪尾上,仰头望着混沌深处,弑神枪的血龙绕着他盘旋,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高大。
远处的修士群早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几缕残云还飘着焦糊的气息。
他摸了摸轮回环,环身的生门纹突然剧烈震颤,像是在警告什么。
王天望着神逆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个念头——或许,该找个机会,跟这位逆命的兽皇谈谈合作。
毕竟,在这即将开天的混沌里,能逆天道而行的,可不止他一个。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