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站在爬满紫藤的院门前,指尖触到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掌心那枚碎玉突然发烫。
记忆里院长奶奶粗糙的手浮上来——那年他七岁,蹲在老槐树下哭,奶奶就用这块捡来的碎玉给他雕了只歪脖子鸟,说小歪鸟陪着小天天,就不孤单。
门内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他抬眼,老槐树还在,枝桠间挂着串褪色的纸风车,和前世过年时他用作业纸叠的那串一模一样。
紫藤花正开,淡紫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爷爷!爷爷看我!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从树后窜出来,红布鞋踢到石阶上,整个人往前栽去。
王天本能地跨进门,在她额头撞地前托住了后颈。
小丫头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紫藤花瓣,奶声奶气:谢谢叔叔!
你是来送玩具的吗?
上个月有个穿红裙子的阿姨送了布娃娃!
门廊下走出位白发婆婆,手里端着青瓷茶盘。
她看见王天腰间的玉佩,茶盘当啷一声差点摔了:是...是小天天?
王天喉结动了动。
前世的院长奶奶五年前就走了,眼前这婆婆他没见过,但她眼里的慈爱像面镜子,照出了记忆里那个总把热乎馒头塞进他怀里的身影。奶奶...您是?
我是接了老院长班的。婆婆抹了把眼睛,茶盘里的茉莉花茶飘出熟悉的香,她走前攥着这玉佩说,要是哪天有个戴歪鸟玉佩的年轻人来,就说小天天的歪鸟,该回家了。
紫藤花簌簌落在两人肩头。
王天蹲下来,摸了摸小丫头的羊角辫。
小丫头立刻把攥在手里的半块水果糖塞给他:给叔叔吃!
我藏了三天没舍得吃!
他突然笑了。
前世总觉得孤儿院是困住他的茧,此刻才明白,原来那些被揉皱的旧校服、沾着浆糊的手工课作业、还有老槐树下抢着吃的烤红薯,早把家的根须扎进了灵魂里。
奶奶,他站起身,指尖轻轻拂过老槐树的枝桠,这棵树该添点生气了。
老槐树突然抖了抖,所有枯枝同时抽出新芽,紫藤花顺着枝桠疯长,转眼在头顶织出片紫色的云。
小丫头欢呼着去抓飘落的花瓣,婆婆的白发里落了朵花,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纹淡了,眼底的浑浊也散了。
够孩子们玩几十年了。王天望向院外的青蛟,它正趴在围墙上,龙鳞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银光。
心愿像块压了千年的石头,终于从心口挪开了。
他感觉道心都轻了几分,连混沌里那些纠缠的因果线,都变得清晰了些。
去东海。他对青蛟说。
青蛟甩了甩龙尾,带起的风把紫藤花瓣卷成漩涡。
当咸湿的海风裹着鱼腥味扑来,王天站在浪尖上,望着远处翻涌的灵气——他布的引灵阵果然奏效了,海面漂浮着淡金色的灵气团,像撒了把碎金。
但这抹金芒里掺了刺目的白。
奉主之名,净化异教邪祟!
约瑟夫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锣,震得海浪都起了褶皱。
这个金发教皇站在悬浮的十字架上,背后六翼泛着冷光,脚下跪着三个东方修士——洞虚老祖的道袍被烧出个焦洞,法仁和尚的九环锡杖断了两环,步卓真人的桃木剑正插在沙里,剑柄还在发抖。
东方的蝼蚁,尝尝神之怒火!约瑟夫举起镶满钻石的权杖,天空裂开道缝隙,炽白色的光剑如暴雨倾盆而下。
最前排的光剑已经擦过洞虚的发梢,烧得他几缕白发噼啪作响。
王天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混沌里那些被他亲手斩过的域外天魔,身上就有这种灼人的神格气息——所谓的天使,不过是高等位面的寄生虫,靠吞噬低等世界的信仰存活。
地球刚恢复点灵气,就引来馋嘴的苍蝇了?
光剑离洞虚的天灵盖只剩三寸。
王天动了。
他的身影在浪尖上消失,再出现时已站在光剑下方。
左手虚握,最近的那柄光剑咔嚓碎成星芒;右手成掌,扫过的光剑全部凝滞,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约瑟夫的权杖当啷落地。
洞虚老祖的道袍被冷汗浸透,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吓得连法诀都忘了掐;法仁和尚的佛珠散了一地,最后那颗骨碌碌滚到王天脚边;步卓真人扑过去捡桃木剑,手却抖得握不住剑柄。
你...你是?约瑟夫的六翼开始发抖,刚才那手摘星的手段,就算是天堂里的大天使长也未必使得出。
王天没理他。
他望着东方修士发白的脸,突然屈指弹了弹:洞虚的道袍瞬间变得簇新,法仁的锡杖断口处泛起青光,转眼愈合如初;步卓的桃木剑咻地飞回他手里,剑身流转着先天乙木之气。
地球的灵气,轮不到外人染指。他的声音像浸了寒铁,下次再让我看见
话没说完,天空中那道裂隙突然剧烈震动。
一道身影从裂隙里坠下。
两翼纯白的天使单膝跪在海面,翅膀上的金纹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它抬头的瞬间,瞳孔里映出王天腰间的玉佩——那枚歪脖子鸟的碎玉,正随着他的呼吸,泛着混沌初开时才有的清光。
混沌...混沌主...天使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翅膀上的金纹开始剥落,吾等...吾等不知...
王天垂眸看向它。
海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孤儿院的方向,紫藤花还在飘。
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知道什么?
天使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
它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翅膀尖扫过海面,激起大片冰晶:混沌...证道者...您当年...斩过吾主...
话音未落,裂隙轰地闭合。
约瑟夫的十字架噗通掉进海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法袍。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天使,又望着王天,突然转身就跑,连权杖都忘了捡。
洞虚老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前辈...这...
王天没答话。
他望着海面漂浮的光剑碎片,手指轻轻按在胸口——那里的家的温度,和混沌里的道韵,正慢慢融成一股更绵长的力量。
青蛟的龙吟从云端传来。
它俯冲到海面,龙背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王天踩上龙鳞的瞬间,东海的灵气突然沸腾,所有光剑碎片都化作金雨,落进了东方修士的眉心。
该走了。他对青蛟说。
龙翼展开的刹那,整个东海都被染成了金色。
洞虚老祖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发现自己的修为松动了——卡在分神期三百年的瓶颈,竟开始出现裂痕。
法仁和尚捡起最后一颗佛珠,发现上面多了道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刚才那道身影的衣摆。
步卓真人摸着桃木剑,剑身突然发出清鸣,他这才惊觉,剑刃上不知何时刻了行小字:护我山河,自有天助。
海风卷着紫藤花香,从孤儿院的方向吹过来。
王天望着下方翻涌的云海,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远处,有颗星星突然亮了——那是他布在银河系边缘的护道阵,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开天劫,做最后的准备。
青蛟越飞越高。
而那道两翼天使消失前的话,像颗种子,埋进了云层里。
两翼天使的身体透明得几乎要融于海天之间,翅膀上的金纹如被沸水浇过的金箔般簌簌剥落。
它匍匐在浪尖,沾着冰晶的羽翼将海面压出个凹陷的水涡,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混沌主...吾主加勒古...三百年前被您斩于星陨渊...吾等奉他残魂之令,来探地球灵气复苏...求您...饶过这无用的使徒...
王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星陨渊的血色残阳突然在他脑海里翻涌——三百年前他初证大罗时,那尊以信仰为食的域外魔神正试图将三十三重天的生灵炼作魂灯,他持混沌剑斩其头颅时,对方眼瞳里还映着地球的方向。
原来这缕残魂早将触角伸到了此处。
搜魂。他低喝一声,指尖迸出一线混沌清光,直贯天使眉心。
天使的瞳孔骤然扩散成灰白,喉间发出比海妖啼哭更凄厉的尖啸。
它的翅膀疯狂拍打,却连掀起半尺浪花的力气都无——混沌清光如最锋利的刻刀,正将它识海深处的记忆片甲不留地剥离。
当最后一段画面涌入王天识海时,他的眉峰重重一挑。
加勒古残魂竟在太阳系边缘布下十二座信仰熔炉,待地球灵气彻底复苏,便要将所有修士的念力抽作燃料。
够了。他屈指一弹,那线清光骤然收缩成星点。
天使的身体瞬间崩解成万千光粒,连句完整的求饶都未说完,便被海风卷得干干净净。
跑!
快跑!约瑟夫的尖叫刺穿海浪。
他不知何时已退到十里外,六翼疯狂拍动,连十字架都抛在身后。
可他刚窜入云层,便见银光一闪——青蛟的龙尾如钢鞭抽来,直接将他的左翼抽成漫天碎羽。
孽障!青蛟的龙吟震得东海翻起千尺浪。
它龙爪探出时带起破空声,约瑟夫的六翼还剩半片未展开,便被那爪尖洞穿胸口。敢在主人的地界撒野,当我龙族是泥捏的?
约瑟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龙爪收拢的瞬间,他连神格都未来得及自爆,便被绞成了齑粉。
几片染血的白羽飘落在洞虚老祖脚边,老人伸手去接,却见那羽毛触碰到道袍的刹那便化作飞灰,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法仁和尚的佛珠散了满地,最后一颗正滚到王天脚边。
他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要贴上海面:前辈...这...这等手段...
弱。王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剑。
他望向洞虚三人时,目光扫过洞虚发间未干的冷汗、法仁锡杖上未愈的裂痕、步卓颤抖的指尖——这些在地球顶尖的修士,放在洪荒不过是刚入门的童子。地球灵气复苏不过百年,你们便被域外蝼蚁压着打。
若我晚来半日...
他没说完,洞虚老祖已老泪纵横。
老人颤抖着叩首,道袍下摆浸在海水里:我等...我等资质愚钝,虽勤修不辍,却始终卡在分神...分神...
资质?王天嗤笑一声。
他抬手间,三团混沌灵气如活物般钻入三人心口。
洞虚只觉丹田处有团火轰地炸开,卡在分神期三百年的壁垒应声而碎;法仁的九环锡杖突然泛起青光,每道环纹都开始流转金芒,他识海里突然多出段晦涩的梵文——竟是《大日如来经》的上古真解;步卓的桃木剑嗡地轻鸣,剑身上那行护我山河的小字突然亮如星子,他眼前闪过无数剑招,从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到能斩星辰的太初木华剑,竟全被梳理得明明白白。
这是...天仙巅峰?洞虚老祖颤巍巍撑起身子。
他伸手按向海面,竟在浪尖上踏出个清晰的脚印——这等控水神通,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法仁和尚的锡杖重重击在礁石上,溅起的火星里竟裹着淡淡佛音。
他望着自己泛着宝光的掌心,突然明白为何方才那天使见了王天便魂飞魄散——眼前这位,哪里是普通修士?
分明是站在天道顶端的存在!
轮回...轮回帝君?步卓真人突然踉跄着后退半步。
他盯着王天腰间的歪鸟玉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古籍里记载,上古时期有位轮回帝君,持混沌剑斩尽域外天魔,腰间便挂着块刻歪鸟的碎玉。是您!
三百年前星陨渊那道金光...是您!
洞虚老祖和法仁和尚同时抬头。
洞虚的瞳孔剧烈收缩,法仁的佛珠哗啦啦掉了满地——他们虽未经历上古,但都听过轮回帝君的传说:那是连鸿钧道祖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是混沌里最锋利的剑,是所有域外天魔的噩梦!
不过是个名号。王天摆了摆手,语气却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他望向远处孤儿院的方向,紫藤花的香气混着海风飘来,让他的眉眼柔和了些。地球是我的根,你们是守根的人。
他屈指连弹,三道流光分别没入三人心口。这是血脉禁制。
若有域外修士来犯,它会引动我留在银河系的护道阵。又从袖中取出三枚玉简,这是现代科技与上古术法的融合之法,你们传给可信的后辈。
地球要变强,不能只靠灵气。
洞虚老祖双手捧着玉简,指节发白。
他望着王天的背影,突然想起老院长临终前的话——小天天的歪鸟,该回家了。
原来这个总蹲在槐树下哭的孩子,早已长成了能护一方天地的巨人。
该走了。王天转身走向青蛟。
龙背的银光映着他的衣摆,竟与记忆里老槐树下的紫藤花重叠在一起。
他摸了摸腰间的歪鸟玉佩,那里还残留着小丫头塞水果糖时的温度。
青蛟仰天长啸,龙翼展开时带起的气浪将整片东海都染成了金色。
洞虚三人跪在浪尖,望着那道身影越飞越高,直到融入云层。
法仁和尚突然发现,自己的佛珠不知何时串好了,每颗珠子里都映着王天的影子;步卓的桃木剑轻轻震颤,剑身上的小字更亮了些;洞虚的道袍无风自动,他分明听见王天留在他识海里的话:下次再被欺负,我可不会只教你们打架。
云层渐厚,青蛟的龙鳞仍泛着银光。
王天望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地球,忽然觉得心口那处最柔软的地方,终于和混沌里的道韵完全融在了一起。
他摸了摸青蛟的龙角,轻声道:回上界吧。
青蛟一声清越的龙吟,调转龙首向混沌深处飞去。
海风卷着紫藤花香追了好远,最终消散在星幕里。
而银河系边缘的护道阵,正随着他们的离开,泛起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那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开天劫,做最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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