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被黑翼搅碎的刹那,王天已落在蓬莱岛主殿的白玉阶前。
潮湿的海风裹着灵竹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紧绷的肩背微微松了些——这熟悉的竹香里混着青蛟的龙涎气息,比任何疗伤圣药都管用。
指尖刚触上殿门的青铜兽首,门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青蛟!他低喝一声,黑翼瞬间展开护在身前。
一道青影刷地从殿内窜出,蛇尾在青石板上扫出五道深痕。
那是条两丈长的蛟龙,鳞甲泛着青玉光泽,额间却顶着簇蔫头耷脑的龙须草——分明是化形未稳又急着变回本体的模样。
主、主人...青蛟的蛇信子直打颤,蛇目里泛着水光,我、我不是故意打碎您的茶盏,我就是...就是看见您回来时周身的灰雾,像极了当年那尊混沌魔神碾碎雷泽老龟的样子...它尾尖偷偷勾住王天的衣角,您、您不会嫌我修为太低,换个厉害的灵兽吧?
王天蹲下身,伸手抚过青蛟冰凉的鳞甲。
指尖触及鳞片时,他忽然想起十万年前在混沌海捡到这枚蛟卵的情景——那时它不过巴掌大,被雷暴劈得遍体鳞伤,缩在礁石缝里啃自己的尾巴充饥。
傻东西。他轻声笑了,金红瞳孔里浮起暖意,你现在玄仙中期的修为,比当年那三个大罗还强上三分。见青蛟蛇目骤然睁大,他又屈指弹了弹它额间的龙须草,化形时偷溜去后山拔草玩的事,当我没看见?
青蛟的鳞甲瞬间泛起粉晕,蛇尾啪地卷住王天的手腕往殿里拖:那、那我去给您重新煮茶!
新得的云雾露,比去年的更甜!它窜进厨房时,尾巴尖还翘得老高,刚才的委顿早没了影子。
王天望着它蹦跳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
他解下外袍挂在廊柱上,金红纹络在手臂上若隐若现——方才与本尊力量的短暂共鸣,竟让盘古精血的印记更清晰了些。
转身走向静修竹屋时,鼻尖掠过一缕熟悉的竹香,他脚步微顿:这是当年他亲手种下的心竹,每片叶子都能折射出修者的心境。
此刻竹影摇曳,叶尖竟泛着淡金色光晕。
看来这趟闭关,该是时候理理剑道了。他推开竹屋门,檀香混着旧书的气息扑面而来。
竹榻上堆着数十卷剑谱,最上面那本《斩元九式》的封皮已经磨破。
王天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眼前闪过当年在洪荒大陆与人论剑的场景——那时他仗着盘古精血的力量,剑招越出越狠,杀念几乎要浸透剑心。
咔嚓一声,竹屋角落的青铜灯树突然爆出灯花。
王天闭目坐于蒲团,神识沉入识海。
他看见自己的剑意在识海里翻涌,像头困在笼中的凶兽,每道剑气都裹着浓重的杀戾。
剑道...不该是这样的。他低声呢喃,掌心浮现出本命剑沧溟。
剑身嗡鸣,剑脊上的血痕突然开始淡化——那是他杀过的三千修士的怨气所凝。
不知过了多久,王天的睫毛忽然颤动。
他看见识海里的剑意向四周扩散,不再是尖锐的锋刃,反而像春风化雨般柔和。
那些杀戾之气被缓缓剥离,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剑脊。
斩形,斩念,斩道,斩我。他睁开眼,金红瞳孔里流转着清光,原来我之前只到了斩形境,执着于杀尽外敌,却忘了先斩自己心中的杀念。
沧溟剑突然离手而起,在屋内划出一道银弧。
剑气扫过竹榻时,堆着的剑谱唰地散开,每本都被削去一角,切口却光滑如镜——没有半片纸絮飘落。
好!窗外传来青蛟的喝彩。
王天转头,见它不知何时化成人形,穿着他去年送的青衫,正扒着窗户笑:主人的剑,现在连剑气都温柔了!
去去,王天笑着扔出个灵果,把前院的灵竹修剪了,再去药园采点朱果。青蛟接住灵果蹦跳着跑远,他望着那抹青影,心中泛起暖意——蓬莱岛的一草一木,到底比混沌海的冰冷礁石温暖太多。
这一闭关,便是十万年。
十万年间,蓬莱岛的竹屋前多了块青石台。
每月初一,王天会在此讲道,青蛟搬来的石凳上常坐着些奇形怪状的草木之灵:开着蓝花的老藤精、头顶红果的松树妖,甚至还有株会打盹的含羞草。
他们听王天讲剑非杀器,乃斩妄之刀,听他说剑道四境的感悟,偶尔有灵物提问,他便用剑气在虚空画剑谱,光影流转间,连海风都跟着剑势轻吟。
但洪荒的风,终究不再温柔。
某日元月初讲道时,王天正说到斩道境需斩他人之道,忽然顿住。
他望向岛外,金红瞳孔微微收缩——东边三十万里外,有缕紫气直冲云霄,那是鸿钧道人在紫霄宫讲道的气息;西边魔域方向,传来沉闷的战鼓轰鸣,似有强者在撕杀;最让他心悸的,是南海某处,有个插着柳枝的老者站在浪尖,手中柳枝轻扫,竟让整片海域的时间都慢了一拍。
主人?青蛟端着茶盏的手有些发颤,那、那老者的气息,比当年的烈火尊者还强
王天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时,发现茶水已凉。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阴云,轻声道:大劫要来了。
十万年的平和,终究是要结束了。
此后百年,王天讲道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常独自坐在岛顶的望海崖,望着洪荒大陆的方向沉默。
沧溟剑悬在他身后,剑身上的纹路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朵朵黑莲虚影——那是他道与身合的迹象。
这日黄昏,王天正在崖边练剑。
沧溟剑划出的弧光不再锐利,反而像月光流淌,却在触及礁石时,将整座山崖齐崭崭削去半尺。
他收剑入鞘,转身时,瞥见识海深处有团灰雾微动——那是本尊的气息,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看来...该去会会某些老朋友了。他望着西边的天际,金红瞳孔里闪过一道寒芒。
海风掀起他的衣摆,将崖边的青竹吹得沙沙作响。
远处,青蛟抱着一筐朱果跑上来,喊着主人尝尝新熟的果子,声音里带着未察觉的焦急。
王天回头笑了笑,接过朱果时,指尖轻轻按在储物袋上——那里的火灵珠,这百年间从未如此安静过。
而在洪荒大陆极西的穷山恶水间,一座被岩浆包裹的山谷里,金甲老祖正跪在石台前,额头抵着地面渗出鲜血。
他突然浑身剧颤,抬头望向东方,瞳孔里映出一抹灰色雾影。
这、这气息...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呻吟,是混沌...魔神!
灰雾中传来沙哑的摩擦声,像是两块混沌石相撞:分魂的剑,该磨得更利些了。
山谷里的岩浆突然凝固,金甲老祖的灵魂从体内飘出,被无形之力锁成一团。
他张着嘴想喊,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那抹灰雾,已顺着他的灵魂裂缝,悄然渗入了洪荒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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