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冥雕的骨翼扇动声越来越近,震得院中的青竹簌簌落了满地翠叶。
周明远扒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月白锦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这紫炎商行的阵仗,倒像是来踢馆子的。
王天望着那团逼近的黑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方才收信时强压下的混沌气,此刻被巨兽的威压激得有些翻涌。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储物袋,独角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提醒他:这具肉身虽已凝练出混沌法相,到底还是凡胎未脱,不可大意。
王上仙,小的先回避?周明远转头时发冠又歪了些,倒显得眉眼更生动,紫家那几个小祖宗,向来不把旁的修士放在眼里。
王天还未答话,院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叩门声。
紫轩斋外门执事见过上仙。隔着木门的声音带着几分发颤,黑水城三少主紫炎求见,现候在门外。
周明远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把自己歪掉的发冠扯下来,随手塞进袖中:得,我这副模样可不好见紫三公子。
王上仙,张某人去偏厅喝杯茶,等您打发了这位再叙?说着也不等王天应许,便掀着沾了青苔的袍角往西侧耳房去了,脚步轻快得像是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王天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转身整理了下道袍前襟——方才周明远翻墙时带起的风,把他衣襟吹得有些乱。
待确认没有失礼之处,这才抬步走到门前,指尖刚触上门闩,门外便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门开的瞬间,浓重的混沌魔气裹着金属冷香扑面而来。
王天抬眼,只见台阶下站着个穿玄色云纹锦袍的青年,腰间悬着枚刻着紫字的玄玉令,正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青年眉骨高挺,眼尾微挑,即便垂眸时也带着股子压人的气势,倒是比传闻中更显锋锐。
王上仙。紫炎率先开口,声音沉得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某闻上仙前日在混沌海斩了独角,特来讨杯庆功酒。
王天注意到他身后还立着两个灰袍修士,气息隐晦却沉厚,分明是准圣巅峰的修为。
再往远处看,玄甲冥雕正趴在紫轩斋的演武场上,骨翼收拢时带起的风卷得满地落叶打着旋儿,几个紫轩斋的外门弟子正缩在廊下,连头都不敢抬。
三公子请进。王天侧身让开,目光扫过紫炎腰间的玄玉令——那是黑水城城主一脉的信物,看来这位三少主确实是有备而来。
主厅里的炭炉正烧得旺,紫炎却似觉不出暖意,直接在主位对面坐下,玄玉令撞在桌角发出清响:上仙可知,黑水城的城主之位要易主了?
王天斟茶的手顿了顿:愿闻其详。
家兄上月在混沌裂隙受了道伤,短期内难复巅峰。紫炎指尖叩了叩桌面,剩下的几个兄弟里,大兄沉迷炼丹,二兄只会讨好那些老古董。
这位置,某要争。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灰袍修士突然跨前半步,喉间发出低哼。
紫炎侧头瞥了他一眼,那修士立刻退后半步,却仍紧盯着王天,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某需要上仙这样的助力。紫炎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玉匣,打开时满室生辉,这是三百年前在混沌裂缝里寻到的水晶金,可炼混沌至宝。
上仙若肯帮某坐稳城主之位,这东西便是谢礼。
王天望着匣中流转着星光的金属块,心跳陡然加快——水晶金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说是混沌初开时金之精魄所化,莫说炼宝,单是贴身佩戴就能温养法相。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压下心头热意:三公子抬爱,王某不过是个散修,怕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上仙莫要妄自菲薄。紫炎将玉匣推得更近了些,上月在拍卖行,上仙仅凭一道混沌气便镇住了那独角,这份手段,整个黑水城找不出第二个。
三公子!左侧的灰袍修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水晶金是老祖宗留给您冲击准圣的...
退下。紫炎的声音陡然冷了三度,某的事,何时轮到你们置喙?
两个灰袍修士的肩膀同时一震,却仍不肯挪步,目光像两把刀似的扎在王天身上。
左侧那个修士的指尖隐隐泛着青黑,显然修的是毒道,此刻正无声地朝着王天比了个抹喉的手势。
王天垂眸抿了口茶,茶汤的苦涩漫开时,他体内的混沌气突然翻涌起来——独角在储物袋里发烫,像是在呼应他心底的怒意。
他抬眼时目光如刀,恰好撞进那灰袍修士阴鸷的眼神里。
主厅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分。
紫炎的玄玉令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转头看向两个属下,这才发现他们额角已满是冷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浸透了,连站都站不稳。
王上仙......紫炎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丝慌乱,这两位是某的护卫,不懂规矩......
王天放下茶盏,指节在桌沿轻叩两下。
独角的热度透过储物袋传来,像是在提醒他:有些威胁,该掐灭在萌芽里。
他目光扫过两个灰袍修士,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却比刚才的冷意更让人胆寒。
那两个修士突然同时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连玄色的发带都散了。
左侧那个毒修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发颤:上仙大人大量......小的有眼无珠......
王天没再看他们,转而望向紫炎:三公子的诚意,王某心领了。
只是这城主之争......他顿了顿,王某闲云野鹤惯了,实在不愿卷入是非。
紫炎盯着地上的两个属下,又看了看桌上的水晶金,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起身时玄玉令再次撞在桌角,这次却没去捡,只是对着王天拱了拱手:某明白。
改日再带上好的灵酒,与上仙共饮。
两个灰袍修士连滚带爬地跟在紫炎身后,走到门口时,左侧那个毒修突然踉跄了下,回头看了王天一眼。
这一眼里再没有半分杀意,只剩无边的恐惧,像是见了什么洪荒古兽。
王天望着他们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
独角的热度还在,混着他体内翻涌的混沌气,在经脉里烧出条火路。
他忽然想起方才周明远说的话——您这刚回来,倒招来了好些客人,看来这黑水城,怕是要掀起一场风雨了。
院外传来玄甲冥雕的嘶鸣,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王天走到窗边,望着那团逐渐远去的黑云,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转身时,瞥见西侧耳房的窗纸上映着个晃动的人影,不用猜也知道是周明远——这小公子怕是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个全。
王上仙!周明远的声音从偏厅传来,带着股子难掩的兴奋,您方才那手是怎么使的?
张某人在偏厅都觉得后背发凉......
王天摇了摇头,转身往偏厅走去。
炭炉里的炭块噼啪炸响,溅起几点火星,映得他眼底的光更亮了些。
玄甲冥雕的嘶鸣渐远,主厅里的空气却仍凝着股冷意。
紫炎看着两个属下瘫软在地的模样,喉结动了动,玄色锦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他方才分明见那毒修在王天抬眼的刹那,浑身骨节都发出了细碎的爆响,像是被某种洪荒古兽的气机直接压碎了胆魄。
王上仙......紫炎强撑着镇定,玄玉令在掌心硌出红痕,这两个东西惯会狗仗人势,某替他们给您赔罪。他弯腰去扶地上的毒修,却被对方像避蛇蝎似的躲开,那修士连滚带爬退到墙角,额头抵着青砖直磕,青黑指节深深掐进砖缝里,竟抠下了半块碎渣。
王天垂眸望着茶盏里晃动的涟漪,混沌气在丹田缓缓流转——方才那一眼,他不过是泄了三分独角里的混沌本源。
这黑水城的准圣巅峰在洪荒里算不得什么,但用来立威倒是够了。
他抬眼时,目光掠过紫炎发间微颤的玉簪,语气淡得像浸了雪:三公子的人,该怎么管教,王某不便置喙。
但下次再敢用眼神行凶......他指节在桌沿轻轻一叩,茶盏里的水突然炸成细碎的冰晶,王某不介意替三公子清理门庭。
紫炎后颈泛起凉意,这才惊觉方才王天根本没用法宝,单凭气机就震碎了茶水。
他连忙拱手,玄玉令当啷掉在地上:上仙教训得是!
某回去定要重罚这两个不长眼的。
王天望着他慌乱的模样,忽然开口:三公子为何选王某?他指节摩挲着储物袋里发烫的独角,黑水城藏龙卧虎,比王某强的修士不在少数。
紫炎的动作顿了顿,玄玉令在青砖上滚到王天脚边。
他直起身后,眼底的急切终于漫了上来:上月拍卖行那只独角,上仙只用一道混沌气就破了它的防御。他伸手比划着独角的形状,那东西是混沌裂缝里蹦出来的凶物,连大兄的混沌钟都只能勉强困住。
上仙却像......像在撕张纸。他喉结动了动,某打听了,上仙来黑水城不过半年,可您斩独角时的法相——他压低声音,分明带着盘古大神的道韵。
王天心头一震,指尖在储物袋上微微收紧。
盘古精血附体的事,他向来遮掩得极严,连周明远都只知他修混沌法。
这紫炎竟能看出法相里的门道......他抬眼时,目光如刀:三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紫炎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却咬着牙继续道:家兄在混沌裂隙受的伤,是被盘古斧余韵所伤。他从袖中摸出块焦黑的鳞片,这是他衣袍上的残片,某找了七位准圣看,都说只有同样沾着盘古道韵的修士,才能替他稳住伤势。他将鳞片推到王天面前,某争城主之位,不是为了那点权柄。他声音发哑,是怕大兄撑不过三个月,二兄若上位,定会把家主之位卖给那些盯着黑水城的域外天魔。
王天盯着那片焦黑的鳞片,混沌气突然在识海里翻涌——盘古精血在他灵魂深处轻轻一颤,竟与鳞片上残留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波动,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三公子的孝心,王某佩服。他抬头时,目光已恢复平静,但王某是散修,最怕沾因果。他推回那片鳞片,城主之争牵连太广,王某不敢涉险。
紫炎的指尖在鳞片上蜷成了拳,指背青筋凸起:水晶金是老祖宗当年从混沌海底挖的,足够炼一件混沌灵宝。他声音发紧,上仙若肯应下,某再添十座灵脉,五十船混沌石......
不必了。王天打断他,起身走向窗边。
窗外的玄甲冥雕已经飞走,演武场上只剩几片沾着血的羽毛——那是方才被混沌气震伤的外门弟子留下的。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混沌雾,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王某要证道,得走自己的路。他转身时,目光扫过桌上的玉匣,三公子的好意,王某心领了。
紫炎望着他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他盯着玉匣里流转的水晶金,突然抓起匣子塞进王天怀里:上仙先收着!
某......某过些日子再来讨答案!他转身时撞翻了椅凳,两个属下连滚带爬跟了出去,直到院外传来玄甲冥雕的嘶鸣,主厅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王天望着怀里的玉匣,混沌气在掌心蒸腾——水晶金的凉意透过玉匣渗进来,与独角的热度交织,烫得他指尖发疼。
他打开匣子,星光立刻漫了满室,金属表面流转的纹路,竟与他法相里的混沌脉络如出一辙。好东西。他低笑一声,将玉匣收进储物袋,不过......他摸了摸储物袋,独角的热度突然弱了些,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定,因果这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王上仙——周明远的声音从偏厅传来,带着股子雀跃,您方才那手震碎茶水的功夫,张某人在偏厅都听见冰晶落地的响!他掀开门帘进来,发冠歪在耳后,手里还端着半凉的茶盏,那紫三公子走得跟逃似的,您说他会不会......
嘘。王天突然抬手。
窗外的混沌雾里,传来极轻的破空声,像是夜枭振翅,又像是某种法宝划破虚空的震颤。
他望向窗纸,月光透过混沌雾照进来,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很高,肩上似乎扛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在墙上投下蛇形的阴影。
周明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茶盏当啷掉在地上:那......那是什么?
王天没有答话。
他盯着窗外的影子,混沌气在经脉里缓缓运转——那气息很淡,却带着股让他灵魂发颤的熟悉感,像是......盘古斧的余韵?
他刚要推门出去,那影子却突然消失了,只剩混沌雾在风中翻涌,像是从未出现过。
可能是看错了。王天转身替周明远理了理发冠,你去把茶盏捡了,明日我让紫轩斋送套新的来。
周明远蹲下身捡碎片,目光却始终黏在王天储物袋上——那里鼓着个玉匣的形状,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只是把碎片收进袖中,嘟囔道:张某人就说这黑水城要变天......
深夜的紫轩斋外,混沌雾突然剧烈翻涌。
一道黑影从雾中浮现,扛着柄裹满黑布的长斧,斧刃上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抬头望向王天的房间,嘴角勾起抹冷笑,声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盘古道韵......有意思。
话音未落,黑影便融入雾中,只留下几片沾着血的黑羽,飘落在紫轩斋的青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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