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岩秘境入口藏在混沌裂缝最深处，当第一缕血云漫过天际时，王天已在离入口百丈外的乱石堆后坐了三个时辰。
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青莲吞云的剑穗被风卷起又落下，像在数着时间。
今日卯时三刻开秘境，持残卷者才能进。他望着裂缝深处翻涌的血色雾气，指节轻轻叩了叩怀中的残卷。
这是他四十年游历换来的凭证——在幽冥海替古神解了九幽冥毒，对方才肯在他手心烙下血岩二字的暗纹，说凭此能换半张入场券。
此刻暗纹发烫，像在提醒他：该醒着了。
第一拨修士是在辰时到的。
三五个散修挤在入口前，举着残卷互相打量，有人的残卷边缘焦黑，有人的沾着星尘，每道纹路都在争着证明我才是真的。
王天垂眸看自己的残卷，卷角用金箔补过，是小五连夜熨平的——她总说体面些，省得被人看轻。
冥宫阴厉到——
一声尖喝刺破血云。
王天抬眼，见二十步外的雾气里浮出个穿玄色大氅的青年，发间缀着九枚骷髅骨簪，每走一步，地面就凝出霜花。
他身后跟着六个披黑纱的侍从，每人手里捧着个青铜匣，匣中渗出的阴气让周围修士的残卷都泛起青灰。
阴少主的养魂匣。旁边有散修压低声音，听说装着他历劫时斩下的分魂，每开一次秘境，就要用活人的神魂祭炼。
王天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叩。
青莲吞云的剑鸣混在风声里，只有他能听见——那是剑在说警惕。
紧接着是玉宫的白冰。
她踏在半空中，脚下浮着十二枚冰环，每枚冰环都刻着《玉清冰鉴》的法诀。
冰环转动时，血云被冻成红色冰晶簌簌落下，有修士伸手去接，冰晶却在指尖炸开，烫得人倒抽冷气。
玉宫的冰魄诀，外寒内火。王天想起四十年前在赤焰海，曾见过玉宫弟子用这招困住火蛟。
白冰的目光扫过人群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不是害怕，是在模仿那些散修的畏怯。
他要藏住眼底的银芒，藏住那抹像盘古开天前劈开混沌的锐光。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天！
暴喝声震得血云都晃了晃。
萧战踩着巨魔宫的玄铁战靴冲过来，腰间悬着的九节骨鞭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他比四十年前更壮了，肩宽几乎要撑破兽皮甲，左眼眶嵌着颗夜明珠，是当年王天用青莲吞云刺瞎他左眼后，他自己换的新眼睛。
赤焰海的账，该清了。萧战的夜明珠眼泛着红光，骨鞭啪地甩在王天脚边，你砍了我半条命，我要你整颗道心。
周围修士哄地散开，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王天慢慢站起来，青衫下摆扫过碎石。
他能感觉到萧战的杀意在皮肤上游走，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后颈——这是巨魔宫血煞境的威压，专门用来摧折对手道心。
四十年前，是你先截杀我。王天的声音很轻，却像剑刃劈开了血云，你为夺赤焰珠，在我剑里下了腐骨毒。他掀起衣袖，小臂上有道狰狞的疤痕，这疤现在还在疼。
萧战的夜明珠眼猛地收缩。
他或许没想到王天会当众揭旧账，更没想到这个当年被他逼得跳崖的修士，现在站在这里，眼神比当年那柄剑还利。
今日秘境里，我必杀你。萧战咬着牙，骨鞭上的血珠溅在王天青衫上，就算你有残卷，进了秘境，也别想活着出来。
王天望着他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他想起昨夜小五整理行李时说的话：王上的道心，现在比混沌石还硬。于是他摸了摸腰间的剑，轻声道：你若动手，我便杀你。
空气里的血腥气突然浓了几分。
就在萧战的骨鞭要再次扬起时，一声轻笑从两人中间传来。
两位这是要提前演一场秘境杀？
来人身穿月白锦袍，摇着把绘了松鹤的折扇，扇骨是用南海珊瑚雕的，每折一下都泛着暖光。
他站在萧战和王天中间，像片云轻轻隔开了雷和电。
在下南宫北，逍遥道尊座下关门弟子。他冲王天拱了拱手，又转头对萧战笑道，萧少主若是现在动手，怕是要坏了秘境规矩——血岩传承最厌杀孽，动了杀心的，进了门怕也拿不到好东西。
萧战的骨鞭抖了抖，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他狠狠瞪了王天一眼，甩着战靴往入口方向去了，玄铁靴跟在石头上砸出一串火星。
王兄莫怪，这萧家人向来沉不住气。南宫北收了折扇，目光落在王天腰间的青莲吞云上，方才看王兄应对，道心稳得像座山。
在下不才，想与王兄组队进秘境，如何？
王天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要独自应对，毕竟血岩秘境的机缘向来是一人得，万人争。
但南宫北的眼神很干净，没有算计，只有几分欣赏——像当年古神在幽冥海看他练剑时的眼神。
为何选我？他问。
南宫北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逍遥道尊说过，血岩传承要的是剑心，不是杀心。
王兄刚才看萧战的眼神，有剑的锋，却没有剑的戾。他又指了指王天怀中的残卷，再者，王兄的残卷补得很用心，能把传承当宝贝的人，值得共事。
王天沉默片刻，伸出手：我叫王天，青宛宫的客卿。
南宫北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温的，像块捂了很久的玉：那便说定了，进秘境后，我主谋，你主剑。
两人说话间，血云已遮住了混沌月。
入口处的雾气突然翻涌如沸，传来低沉的龙吟——不是普通的龙，是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祖龙，声浪里带着开天辟地的余威。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只见云端上，一条鳞甲泛着金纹的龙形生物破云而来，龙背上立着两人：左边是个穿玄色龙纹锦袍的青年，眉骨高挺如刀刻，右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牌面刻着古月二字；右边是个穿月白纱裙的少女，发间别着朵水晶雕的莲花，每片花瓣都流转着星辉，正是仙圣殿的圣女仙灵儿。
古月皇城十三皇子古云，仙圣殿圣女仙灵儿。南宫北的声音突然低了，古云有盘古血脉，仙灵儿能沟通天地气运，他们一来......他转头看向王天，王兄，这秘境的水，比咱们想的深。
王天望着云端上的两人。
古云的目光扫过人群时，他感觉有座山压在肩上——那是血脉的威压，是混沌神魔残留的气势。
仙灵儿的眼神却很柔和，像在看一群争食的幼鸟，让他想起小五整理行李时的模样，可那眼底的星芒，比混沌月还亮。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接近道的人。王天低声说。
他忽然明白，四十年的游历不过是磨利了剑，而真正的道，或许藏在更高处——藏在古云的龙纹里，藏在仙灵儿的莲花瓣中，藏在血岩秘境最深处的传承里。
龙形生物在入口上方盘旋三周，缓缓落下。
古云的玄色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仙灵儿的纱裙却纹丝不动，像被定在了风里。
参见古月皇子！参见仙圣圣女！
周围修士齐刷刷跪下，额头贴地，连阴厉和白冰都弯下了腰。
王天站在原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群，又看了看身边同样未动的南宫北。
逍遥道尊的弟子轻笑一声，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王兄，有人在看咱们呢。
王天抬眼，正撞上古云的目光。
那目光像把钝刀，刮过他的道心，却没留下痕迹——因为他的道心，此刻比任何时候都通透。
血云更浓了，入口处的雾气开始凝结成血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秘境开启的时辰，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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