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室的玉门“吱呀”一声裂开缝隙时，王天睫毛轻颤。
他盘坐的蒲团已被岁月侵蚀成碎絮，唯有膝头的寂灭剑仍流转着青黑双色光华——那是五万年里，杀戮与生命之力在剑髓里反复研磨的痕迹。
指尖抚过剑脊，他能清晰感知到两种力量的律动：黑莲纹路里翻涌的是斩尽因果的寂灭之意，青莲纹路中跃动的是破茧重生的生机。
五百年前第一次尝试融合时，两种力量在经脉里炸出的血花还烙在记忆里，如今却像春溪与秋江，在他识海里汇出一片清明。
“原来寂灭不是终结。”他低笑，声线里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是让该消弭的消弭，该新生的……”话音未落，整座闭关峰突然震颤。
嗡——
一声沉郁的钟声穿透混沌雾气，撞进他识海。
这是联盟传承的“战钟”，自开天前便铸在总部最高处的玄铁巨钟。
钟声里裹着的血气让王天瞳孔微缩——上一次敲响时，还是三族大战初期，联盟折了三位大罗金仙。
他抬眼望向东南方，透过层层禁制，隐约可见联盟广场上的金色云纹正在翻涌。
那是祖龙的龙鳞宝甲特有的灵气波动。
五万年里，他虽闭关，却也通过传讯玉符知晓，凶兽域与魔域的试探从未停过：上月血河倒灌洗了联盟三十座灵矿，前日魔鸦群撞碎了天凤座下青鸾的护山大阵。
如今战钟再响，必是双方都压上了底蕴。
“来了。”王天翻身站起，寂灭剑自动跃入掌心。
剑身上青莲与黑莲纹路同时亮起，像是在呼应远方的杀劫。
他足尖点地，身形化作青黑流光，直朝联盟总部急掠而去。
联盟演武场此刻挤满了修士。
祖龙盘在九重天阶顶端，龙尾扫过地面时，青石板上便裂开寸许深的沟壑；天凤立在左侧云头，凤喙间衔着的火焰珠将她周身映得赤红，每片羽毛都绷成了利刃的形状；麟祖最是沉稳，四蹄踏在虚空里，周身流转的瑞气却不断被战场方向的阴云撕扯。
“战报！”一名银甲修士跌跌撞撞冲上台阶，胸口的联盟徽章染着暗红，“血狱五老在边境布了‘十绝血魂阵’，我等先锋军被绞了三成！”
祖龙龙须倒竖，龙目里喷出血色：“那老东西不是说要守血狱城？”
“他们……他们把血池里的怨魂全抽出来了！”银甲修士喉结滚动，“末将亲眼见，血河裹着白骨冲阵，连化神期的修士都扛不住半息……”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流光坠下。
这次是天凤座下的青鸾使，翅尖滴着黑血：“魔主座下血魔到了！带着十二万魔兵，正往联盟主脉杀来！”
天凤凤冠上的明珠“咔”地裂开细纹：“那老匹夫竟亲自下场？五万年养的伤是白养了？”
“不是白养。”麟祖突然开口，四蹄在虚空中踏出金纹，“他等的就是今日——等我联盟最精锐的修士都被牵制在边境，再直取根本。”
演武场霎时安静。
下方修士们的议论声像被无形大手掐断，只剩风卷过战旗的猎猎声。
祖龙突然甩尾，龙尾扫过之处，所有修士的甲胄都泛起金光：“天凤带青鸾卫去主脉守阵，麟祖领麒麟骑驰援边境破阵！剩下的——”他龙首昂扬，声震九霄，“随我去会会那血魔！”
“遵令！”
回应声掀翻云层。
王天赶到时，正见祖龙振翅而起，龙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天凤的火焰珠已化作赤焰长河，卷着青鸾卫直扑主脉方向；麟祖的麒麟骑踏碎虚空，每头麒麟额间都亮起破阵符文。
“好个分兵合击。”王天落在演武场中央，望着漫天流光，寂灭剑在掌心微微发烫，“只是血狱五老的十绝阵……”他忽然皱眉，神识扫过边境方向，“那阵法里的怨气不对，混了魔修的蚀骨毒？”
“王兄弟！”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天转头，见祖龙不知何时折了回来，龙爪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玉符：“你来得正好！边境的十绝阵有古怪，我派去的破阵使说，阵眼不是血魂，是……”他压低声音，“是盘古开天前的混沌凶物残魂！”
王天瞳孔骤缩。
混沌凶物，那是连鸿钧道祖都不愿多提的存在。
当年盘古开天，半数凶物被斩成齑粉，余下的不是封在混沌深处，就是被炼进了法宝。
若血狱五老真能引动残魂……
“我去边境。”他握紧寂灭剑，青莲纹路在指节处亮起微光，“主脉有天凤，血魔交给祖龙，十绝阵必须尽快破，否则……”
“否则那些残魂会借血阵重生。”祖龙龙目里闪过赞许，“我已让麟祖分了三千麒麟骑给你，他们此刻该在边境外围候着。”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王天抬头，见边境方向的云层正在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成了血球。
那是十绝血魂阵启动的征兆。
“走！”他脚尖点地，寂灭剑化作青黑长虹，直刺向那团血云。
身后传来祖龙的龙吟：“王兄弟，联盟的未来——”
“交给我。”王天头也不回，声音裹着剑气穿透云层，“该寂灭的，我送它们归位；该活的……”他望着剑身上绽放的青莲，“我让它们再活一次。”
血云越逼越近，他已能闻到风中的腥甜——那是修士精血混合着凶物腐臭的味道。
寂灭剑突然发出清鸣，青黑双色剑气在他周身凝成莲花虚影。
王天眯起眼，望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血色阵旗，掌心的温度逐渐攀升。
“五万年磨剑，今日……”他低喝一声，青莲与黑莲虚影同时炸开，“该见见真章了。”
血云裹着腐臭扑面而来时，王天的靴底已碾碎三片染血的鳞甲——那是联盟先锋军修士的遗物。
他抬眼望去，十绝血魂阵内的景象比神识探知的更惨烈：血河在半空中凝成巨蟒形态，每甩动一次便绞碎七八名金丹期修士；赤红色的怨魂裹着骨茬在人群中穿梭，被撕咬的修士连惨叫都发不出，周身血肉便被啃噬成白骨；最中央的九杆血旗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狰狞兽首正吞吐黑雾——那是混沌凶物残魂被血祭唤醒的征兆。
“麟祖的麒麟骑还在阵外？”王天低喃，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寂灭剑嗡鸣回应，青黑双色剑气如活物般窜入他的经脉。
五万年磨合的力量此刻竟比闭关时更流畅，杀戮之意化作冰针刺向每一寸感知，生命之力却像温泉漫过伤处——他甚至能清晰听见左侧三百丈外，一名元婴修士被怨魂刺穿丹田时的骨裂声。
“先救人。”他突然提速，青黑流光在血云中撕开通道。
寂灭剑向前一递，黑莲纹路迸发的剑气如暴雨倾盆：最前排的怨魂刚触及剑气便发出尖啸，被绞成碎片；血河巨蟒的鳞片被剑气割出深痕，吃痛般蜷缩。
与此同时，青莲纹路泛起的绿光如晨雾扩散，所过之处，重伤修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腿的修士踉跄着站起，被啃去半张脸的散修摸了摸重新生长的皮肉，眼中的绝望化作狂喜。
“是王上！”不知谁喊了一声。
原本溃退的联盟修士突然顿住脚步。
那名刚愈合的元婴修士抹了把脸上的血，反手抽出腰间佩剑：“王上在前面开道！跟紧了！”话音未落，二十余名修士自发聚在他身后，组成箭头阵型，顺着王天撕开的缺口往阵心突进。
“放肆！”血云中传来沙哑的暴喝。
九杆血旗同时震颤，最中央那杆旗面的兽首突然睁开猩红双眼。
血狱五老中的大长老破云而出，他原本雪白的长发已全染成赤黑，双手结出诡异法印：“十绝阵主，吞生噬死——给我绞了这小子！”
血河巨蟒突然暴涨十倍，血盆大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粘稠如胶的黑浆。
王天的剑气扫过黑浆，竟发出“嗤啦”的腐蚀声。
他瞳孔微缩——这黑浆里混了魔域的蚀骨毒，难怪祖龙说阵眼有古怪。
“寂灭不是斩尽，是分判。”王天低喝，左手结出法诀按在剑脊。
黑莲与青莲纹路突然交融，剑身上浮起两朵旋转的并蒂莲：黑莲旋转时，周围的黑浆、怨魂、血河竟被吸扯着往花瓣里钻，连空间都泛起细微的褶皱；青莲旋转时，绿光如活物般钻入联盟修士的识海，原本慌乱的心神瞬间清明。
“这是……”大长老的法诀顿了顿。
他活了十二万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力量——既像最纯粹的杀戮，又像最本源的生机。
更让他胆寒的是，被黑莲吸扯的怨魂竟没有消散，而是被提纯成更精纯的血气，转而注入青莲，化作治愈联盟修士的绿光。
这哪里是战斗？
分明是在拿他的十绝阵当熔炉，反哺敌方！
“杀！”王天的剑速更快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斩杀一个怨魂、每治愈一名修士，杀戮与生命之力的融合便加深一分。
五万年里那些卡在经脉里的阻塞，此刻正被战斗的余波冲开；识海里原本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竟开始缠绕着往丹田汇聚。
“王上的剑……在发光！”后方的联盟修士喊出声。
他们看见，王天周身的并蒂莲虚影越扩越大，黑莲吞敌，青莲护己，所过之处竟形成一片“净域”——左侧的血河不敢靠近，右侧的怨魂绕道而行，连血狱五老操控的法诀都在这片区域外扭曲。
“退！退！”不知哪个魔域修士先喊了一句。
原本还在冲锋的魔兵突然调转方向，甚至撞翻了身后的血魂旗。
他们不是没见过强者，但从没有哪个强者能一边杀人一边救人，把战场规则都踩在脚下。
“废物！”大长老甩出三道血符，却见血符刚触及净域便自燃成灰。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并蒂莲，喉结滚动——阵眼处的混沌凶物残魂还未完全苏醒，可再拖下去，怕是连他都要交代在这里。
王天当然注意到了敌人的退缩。
他的神识扫过战场，发现原本溃散的联盟修士已聚成近千人的箭头，正跟着他的脚步往阵心推进；麒麟骑的金芒也在阵外亮起，显然麟祖派来的支援到了。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丹田处的力量融合突然加快——两股力量不再是春溪秋江，而是开始翻涌成漩涡，搅得他的识海一片清明却又刺痛。
“还不够。”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珠（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寂灭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黑莲虚影骤然膨胀，竟将整座十绝阵的血云都吸扯过来。
血河巨蟒发出垂死的嘶鸣，被黑莲绞成血雾；怨魂们的尖啸渐弱，最终化作青莲上的点点荧光，融入绿光洒向联盟修士。
“阵眼！”王天的神识锁定了最中央的血旗。
旗面的兽首正疯狂挣扎，却被黑莲的吸力扯得越来越小。
他提剑冲刺，脚尖点在最后一名魔兵的天灵盖上借力，寂灭剑直刺旗面——
识海里突然响起清越的钟声。
那不是战钟，更像是某种本源法则被触碰的震颤。
王天的动作一顿，他感觉到，缠绕的力量漩涡突然破了层，有什么东西从混沌深处涌来，顺着剑脊钻进他的识海。
“这是……”他望着剑身上的并蒂莲，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疯狂，几分期待——五万年的磨合，或许就在这杀劫最盛时，要成了。
血旗在剑气中碎裂的刹那，阵外传来麒麟骑的嘶鸣；后方的联盟修士高呼着“王上”，跟着他的脚步冲进阵心；血狱五老的身影在血雾中模糊，显然已趁机逃窜。
但王天听不见这些，他只听见识海里力量融合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
“再来。”他低喃，寂灭剑指向另一处魔兵聚集的方向。
黑莲与青莲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像两扇通往生死的大门。
联盟修士的欢呼、敌人的惨叫、血雾的腥甜，此刻都成了催化剂，推着那股力量漩涡越转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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