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的道靴碾过最后一块焦黑的碎石，荒山的风卷着腐土气息灌进领口。
他站在寸草不生的山顶，望着脚下裂成蛛网的地面，喉结动了动——五十年前在血塔下，他攥着锈剑发抖时，总觉得所谓生命不过是砧板上的肉，活着就是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可方才那年轻修士跪在焦土里，捧着骸骨喊剑尊大人时，他突然懂了，生命里总有些比血肉更难碾碎的东西。
山风掀起他的道袍，寂灭剑在膝头轻鸣。
他闭目，神识漫开——这山确实死透了，连最顽强的地衣孢子都寻不见。
可当他将感知沉入混沌，那缕若有若无的生之法则突然清晰起来，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他识海的帘幕。
盘古精血在识海深处翻涌，带起滚烫的热流，他想起穿越那日，那滴金红血液钻进眉心时，耳边炸响的混沌初开，万物有灵。
原来我一直在找的，不是怎么杀人。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剑脊。
前世在写字楼里敲键盘的自己，总觉得生命是KPI、是房贷、是地铁上挤成沙丁鱼的窒息；可现在他见过太多生命消逝——联盟修士被魔修剜去灵根时眼里的光，魔域婴孩被血祭时喉咙里的呜咽，甚至是那只曾扑棱着撞进他洞府的玄鸟，死时爪子还攥着半片带露的草叶。
生命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刚在心底浮起，他周身突然泛起淡绿微光。
最先有反应的是脚下的碎石。
一道极细的绿芽从石缝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撒了把星子。
风里的土腥气淡了，飘来青草汁的清甜，王天睁开眼，正看见一只蓝蝶从他袖角飞起——那翅膀上的鳞粉，分明是他方才感悟时溢出的生之力凝的。
这山......活了？他伸手接住那只蝶，指尖触到蝶翼的瞬间，识海里炸开万千画面：混沌中第一道灵韵流转，混沌青莲抽枝展叶；洪荒大地上第一株草芽拱破冻土，第一只玄龟从泥潭里探出脑袋；甚至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野花追着兔子跑，最后摔在他曾歇脚的溪边——那是三百年前，他在青丘山救过的凡人女孩。
画面最后定格在血塔下的自己。
那时他浑身是血，怀里抱着被魔修捏碎灵根的小师弟，听着那孩子气若游丝地说：师兄，我好像......看见娘了。
原来生命不是血肉之躯。王天望着掌心的蓝蝶，蝶翼上的绿光与他周身的光交融，是这具身体里，那团不肯熄灭的火。
他突然明白过来。
生之法则不是单纯的生长，而是赋予物质以意志——就像混沌青莲能开灵智，就像凡人能修出神魂，就像那小师弟咽气前，眼里最后那缕不肯散的光。
识海轰鸣。
盘古精血突然化作金红漩涡，与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绿色光涡首尾相接。
王天感觉有滚烫的力量顺着百会穴灌进来，那不是普通的灵气，是带着生命原初温度的生之力，每一滴都在他经脉里炸开小太阳，将原本滞涩的金仙瓶颈冲得粉碎。
突破了？他低喘，却见膝头的寂灭剑起了变化。
原本漆黑如墨的剑身上，竟长出半朵青莲，青黑双色纹路纠缠着游向剑尖，像阴阳鱼般转动。
他的神识探入剑中，竟触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黑莲那边是毁天灭地的剑气海洋，青莲这边是万物萌发的灵韵泥潭，两者在剑脊处碰撞，溅起的竟是比之前更锋利的剑芒。
好个平衡。他笑出声，抬手挥剑。
一道青黑相间的剑气劈向山脚的巨岩。
青莲纹路先亮起来，那岩石表面瞬间爬满藤蔓，开出灼灼桃花；紧接着黑莲纹路炸裂，剑气裹着桃花瓣轰然撞上去，岩石碎成齑粉，可那些桃花瓣却在碎岩中飘得更艳了。
毁灭中孕育新生，新生里藏着毁灭。王天指尖抚过剑身上的青莲，这才是剑道该有的样子——不是为了杀尽敌人，而是为了让该活的，活得更久。
他站在已经彻底变样的山上。
现在这里有溪流、有花树，甚至有几只小兽从林子里探出头，歪着脑袋看他。
风里飘来甜丝丝的果香，他随手摘了颗野桃，咬下去时汁水溅在剑刃上，青莲纹路竟泛起欢喜的震颤。
就叫重生剑道吧。他对着剑轻声说，以后再上战场，我要让魔修知道——他们毁掉的每一朵花，我都能让它从剑刃里再开一次。
山风突然卷来一缕熟悉的气息。
王天抬头，见东南方有流光破空，那是联盟传讯玉符的特有波动。
他摸出玉符，神识扫过里面的内容，嘴角扬起半分：看来那些等我报仇的小修士，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了。
他收剑入鞘，青莲与黑莲在剑中轻鸣，像是在应和他的心意。
最后看了眼这座重生的山，他足尖点地，剑光裹着绿芒直冲天际——联盟总部的闭关室，该收拾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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