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网面的涟漪越扩越大，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王天抬手时，指尖轮回道种的热度几乎要灼穿皮肉——那不是疼痛，而是某种血脉共鸣的震颤，像游子终于听见归乡的号角。
跟紧。本尊的道袍扫过他手背，青金色法则凝成锁链，一端缠上王天手腕，另一端分别系住十二祖巫。
共工的蛇尾在地面扫出半丈深沟，却在触及锁链的瞬间温顺垂落，祖巫们眼底的混沌金光愈发炽烈，像是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唤醒。
踏入血色空间的刹那，王天的呼吸险些停滞。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穷尽的猩红雾气翻涌，每一缕雾气里都悬浮着细碎的金芒，像盘古开天前崩碎的星辰。
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仍在规律跳动——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震得空气里的金芒凝成实质，在虚空中勾勒出盘古持斧的轮廓，又在眨眼间消散。
是它。王天喉结滚动，声音发哑。
他曾在融合盘古精血时，于记忆碎片里见过这颗心脏——开天前的盘古为保后手，将心脏封印在混沌深处，用自身精血与三千混沌魔神的怨念编织成锁。
此刻那些锁链正从心脏表面脱落，化作血色雾气融入周围，难怪之前山洞里会出现逆飞的晶髓。
本尊的道袍无风自动，他的指尖凝聚出一缕混沌之气，轻轻触碰心脏表面的裂痕。心跳频率与盘古开天的节奏吻合。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探究，每跳一次，空间法则便松动一分。
你说的开天劫，或许与此有关？
王天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被心脏下方的血池吸引——那是个直径丈许的圆池，血水泛着暗金光泽，表面浮着十二道模糊的影子，与在场的十二祖巫一一对应。
后土的影子指尖凝着黄土，玄冥的影子发梢结着冰棱，连共工蛇尾上的鳞片纹路都分毫不差。
这是......后土向前半步，指尖刚触及血池水面，整池血水突然沸腾。
十二道影子同时没入水中，再浮出时已变成巴掌大的光团，分别钻入对应祖巫眉心。
帝江的眉心亮起六爪金乌纹，雷泽的额头浮现雷纹，连最沉默的句芒都抬手摸向自己发间——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片青竹状的金叶。
巫族诞生之法。王天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狂喜。
他终于明白为何十二祖巫天生契合盘古精血——这血池本就是盘古为孕育开天辅助者所设，每一滴血水都融入了他对混沌生灵的理解。
那些光团不是别的，正是盘古亲自推演的种族模板，难怪祖巫们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出不逊色于大罗金仙的肉身。
本尊的指尖突然亮起刺目金光。
他闭起眼，周身浮现出半透明的盘古虚影，每一根骨骼都与心脏跳动的节奏同频。我在推演盘古之身的结构。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颗心脏是核心，开天斧是外显，而你我......虚影的右手突然握住王天手腕，是混沌意志的见证者。
王天的意识突然被拽入一片混沌。
他看见盘古站在混沌中央，手中巨斧劈开的不是天地，而是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溅处，诞生了十二道身影；骨骼崩碎时，化作了不周山的根基；睫毛脱落时，凝成了定海神珠的雏形。
最清晰的画面是盘古低头看向心脏的眼神，那不是痛苦，而是某种圆满的释然——他早知道会有后来者，会有人替他走完未竟的证道之路。
噗。王天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金血。
他的识海里多了一卷青金色的功法，每一页都刻着开天诀三个古字，最后一页用盘古的血写着：后来者，取我骨血为基，化我遗憾为路。
本尊的道袍已经染了血。
他睁开眼时，眼底的混沌雾气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星河般的璀璨：我推演到了盘古开天的三式斧法。他抬手虚劈，半空中竟裂开三寸长的缝隙，虽只余残篇，但足够让我们在开天劫前多几分把握。
十二祖巫早已跪伏在地。
后土的眼眶泛红，她望着血池里自己的影子，声音发颤：原来我们......是被盘古大神选中的。玄冥伸手接住一滴血水，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金芒：难怪我总觉得，劈开混沌的那刻，我该站在他身侧。
王天抹掉嘴角血迹，突然笑了。
他走到本尊身边，望着仍在跳动的盘古之心，轻声道：收了吧。
这东西留在混沌里太招眼，等开天之后......他没说完，本尊却已明白——盘古之心需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出世，成为他们撬动天道的筹码。
本尊抬手，盘古之心化作一道金芒没入他眉心。
血池里的血水开始凝结，最终变成十二颗金色珠子，分别落入十二祖巫手中。这是血池精华，你们炼化后，肉身强度能再增三成。王天弯腰扶起后土，三百年后《十二都天神煞功》成时，你们会明白今天的收获有多珍贵。
共工的蛇尾兴奋地拍打地面，冰棱四溅：大尊让我们去哪？
回祖巫殿？
回。王天望向洞外翻涌的混沌雾气，但记住，今日所见所闻，连祖巫殿的普通巫族都不能说。他的目光扫过后土发间的青竹金叶，等开天之后，我会让整个洪荒知道，十二祖巫是盘古最骄傲的传承。
十二祖巫退下时，后土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王天和本尊并肩站在血色空间残留的雾气里，两人周身都流转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那是比混沌更古老，比天道更永恒的东西。
该去不周山了。本尊突然开口。
他的道袍上还沾着推演时的血渍，却笑得像个终于拿到心爱玩具的孩童，我记得你说过，那里埋着盘古的睫毛所化的定海神珠？
王天望着混沌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黑色巨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在盘古记忆里看见的画面——定海神珠被埋在不周山最深处，旁边还躺着一枚染血的戒指，里面装着某位混沌魔神的全部身家。
去。他说，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就算要翻遍整座山，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
风从混沌深处吹来，卷起他衣角。
远处不周山的轮廓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像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正等着被唤醒。
不周山的山体比远观时更显狰狞。
王天仰头望去，黑色岩石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混沌之气，像巨兽溃烂的伤口。
本尊抬手拂过一块凸起的岩脊，指尖金芒刚触及石面，整块岩石突然炸裂成齑粉——露出下方刻满古篆的青色石层。
是混沌魔神的封印。本尊的声音沉了几分，至少三尊大罗境的手笔。
王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本以为按照盘古记忆里的画面，定海神珠该埋在山体第三层岩脉下，可从山脚到山腰，他们已掀翻七处灵脉，只找到几枚下品混沌珠和半块破损的时空玉符。
此刻他望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喉间泛起腥甜——那是急火攻心的征兆。
或许记忆里的位置被改过？本尊看出他的焦躁，指尖凝聚出盘古虚影的残魂，再试一次，按开天诀的韵律感应。
王天闭起眼。
开天诀在识海翻涌，像有一把巨斧在他魂魄里劈砍，痛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半响后，他猛地睁眼，目光锁定三十丈外的岩壁——那里的混沌之气流动轨迹与其他地方不同，像被无形的手拨弄出漩涡。
那边。他扯着本尊衣袖冲过去，靴底碾碎两块拳头大的灵晶。
岩壁表面的古篆在接近时突然亮起红光。
王天刚要触碰，一道暗紫色光刃从石缝里激射而出！
他侧身避开，光刃擦着左肩划过，在道袍上烧出焦黑的窟窿。
有阵！本尊低喝，周身盘古虚影凝实成半透明的盾。
两人同时后退三步，这才看清岩壁上的纹路——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痕，实则是按混沌星辰运转轨迹排布的杀阵，光刃的轨迹正是二十八星宿的凶位。
王天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从储物戒里摸出三枚混沌石，分别抛向阵眼的生、死、休三门。
第一枚刚触到光膜就被绞成齑粉，第二枚在死门处炸开血雾，第三枚......第三枚竟被吸进阵里，连渣都没剩。
这是......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地，魔神殉道阵？
用本命精血养了亿万年的那种？
本尊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在虚空划出盘古斧的轨迹，斧光劈在阵上，却只激起一圈涟漪。阵基是盘古骨。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烦躁，难怪连我的斧法都破不开。
王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方才在山脚遇到的那队混沌神魔——为首的是个生着九头的怪物，路过时特意多看了他们几眼。
此刻他望着杀阵上流转的紫光，突然生出荒诞的念头：或许这阵根本不是盘古留的，是那九头怪发现了定海神珠，故意设下的局？
若宝物在阵里，他们早该取走。本尊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盘古记忆里说，定海神珠旁有混沌魔神的储物戒——或许这阵是那位魔神布的，防的是后世之贼。
王天咬了咬牙。
他从袖中取出轮回道种，道种在掌心发烫，像要烧穿血肉。我来。他将道种按在阵上，轮回法则如游蛇般钻入光膜，却在触及阵心的瞬间被反弹回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破不了。他甩了甩发颤的手，眼底浮起血色，那便......以力破之。
本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王天说的力是什么——是盘古精血在体内沸腾时，足以崩碎混沌的蛮力。会暴露行踪。他提醒，开天前的混沌，容不得太显眼的动静。
那又如何？王天的声音发哑，定海神珠若被别人抢了，开天劫时我们拿什么镇住四海？
拿你那半残的斧法？
本尊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抬手，盘古虚影与轮回道种的光芒在掌心交织，化作两道金红相间的巨柱，轰然砸向杀阵！
阵光剧烈震荡，紫芒与金红在半空撕咬，像两团活物在殊死搏斗。
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缝里渗出黑色血泉——那是被封印在阵中的混沌魔神残念。
王天感觉有无数尖刺扎进识海，他咬碎舌尖，血腥味蔓延时，反而激发了体内盘古精血的凶性。
给我——碎！他嘶吼着，周身气势暴涨，竟在瞬间突破了大罗金仙的桎梏！
杀阵终于崩溃。
紫芒如破布般撕裂，露出阵心处的玉匣。
玉匣表面刻着北冥二字，匣盖半开，里面躺着一颗流转着幽蓝光芒的珠子，珠子周围漂浮着细小的水纹，竟在混沌中凝出了半滴真水。
定海神珠！王天的声音发颤。
他扑过去的瞬间，珠子突然震动，竟要化作流光逃走！
他急中生智，抬手召出盘古之心。
心脏的跳动与珠子的震颤产生共鸣，珠子的速度顿时慢了三分。
本尊趁机抛出盘古虚影的左手，虚影的手指化作金链，精准地缠住珠身。
抓住了！王天一把将珠子攥进掌心。
珠子在他手里发烫，却不似轮回道种那般灼人，反而像久别重逢的故友，温顺地融入他的法力。
他摊开手，定海神珠悬浮在掌心里，幽蓝的光映得他眼尾发亮。
这时他才注意到玉匣底部还躺着一枚青铜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玄冰二字——正是盘古记忆里那位混沌魔神的储物戒。
运气不错。本尊的语气终于松动，那魔神当年主修水与冰，这戒指里的东西，或许能送予玄冥。
王天一愣，随即笑了。
他想起后土发间的青竹金叶，想起玄冥接住血池水珠时眼底的光。好。他将戒指收进袖中，等开天之后，我便去祖巫殿，把这戒指送给她。
山风突然变大，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抬头望向不周山顶，那里隐在混沌雾气里，只露出一线模糊的轮廓。
方才突破大罗时，他隐约感应到山顶有更庞大的气机，像某种沉睡的古老存在，正等着被唤醒。
该往上走走了。他对本尊说，指尖轻轻摩挲着定海神珠，这山，可没那么简单。
本尊望着他发亮的眼睛，也笑了。
两人并肩转身，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碎石还在簌簌坠落，而他们的影子被混沌光映得很长，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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