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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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吞吞吐吐,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在贾珫的催问下,还是坦白了。

“我娘的病每天都要吃药,这钱是给我娘买药用的。”牡丹说道。

“你娘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起过?”贾珫问道。

“我家里的这点小事,怎敢拿来叨扰我的爷。”牡丹说。

贾珫听牡丹这样说,有点儿生气。

为了撒气,他直奔储钱柜,随手抓了一把银子,硬塞到了牡丹的手里。

“都拿去,给你娘买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大夫,不要让我再见你愁眉苦脸。”

牡丹受宠若惊,错愕地接着沉甸甸的银子,顿时紧张不安起来。

贾珫见状,明白牡丹与芙蓉不同,她不是贾府的家生子,而是从外面买来的。

于是,贾珫消了消气,找了一个荷包,给牡丹装这些碎银子。

“就当是借给你的,以后你再拿月钱慢慢还给我就是了。”贾珫说道。

牡丹这才缓过神来,又把手里的银两大部分放回了储钱柜,只留下了三两碎银。

“大爷给我这些,我也不知怎么用,三两银子,真的就很够了。”牡丹说道。

贾珫也不多说,帮着打开荷包,让牡丹把三两银子放了进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躁动声。

原来是芙蓉领着别处的几个丫鬟在门外站着。

只听见芙蓉喊道:

“大爷,我能进来吗?”

牡丹收着装有三两银子的荷包告退。

紧接着,芙蓉又进了屋,脸上浮现着迷之微笑,似乎有所图谋。

贾珫问:“你又怎么了?该不会被我说中了,一两银子不够对吧?”

芙蓉狡辩道:“也对,也不对!”

贾珫说:“我明白了,反正你又是来借钱的就对了。”

芙蓉却笑道:“不是我借,是她们要借。”

“她们?”贾珫不解,却看见门外若隐若现的几个人影,这才明白,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芙蓉终于露了怯,说道:

“我刚才去鸳鸯姐姐那里,把买头油和脂粉的钱给她,见到抱琴和媚人等在问鸳鸯姐姐,能否帮忙垫钱先买了,鸳鸯姐姐不答应,她们急得团团转呢!”

抱琴是贾元春的贴身丫鬟,媚人是贾珠的丫鬟。

贾珫说:“所以你就把她们带过来,找我借钱来了?”

“我可没有那么好心,她们见我拿得出钱,就问我哪来的钱,我说是之前几个月省下的月钱,她们死活不信,缠着我问个没完,我只能如实说了。”

“媚人为何不找她的主子借钱,还有抱琴,她应该去找大姑娘元春才对。”

芙蓉似乎看出了贾珫的心思,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们哪敢啊,这事可不能让二太太知道了。”

“大爷不相信,喊她们进来一问便是。”

一副不容得贾珫有半点质疑的小姿态。

贾珫忙说:

“我这屋子有你一个就够吵的了,把她们都喊进来,是想闹翻天吗?”

“就冲你这张嘴,我姑且许你放肆一回。”

“爷,你愿意借钱给她们几个了?我这就喊她们进来。”芙蓉激动道。

“慢着!”贾珫喝止了芙蓉的激动,缓缓说道:

“你去储钱柜把钱拿了,给她们便是。”

三日后,月钱发放了,找贾珫借了钱的丫鬟们,便也把钱都如数奉还了。

两个多月过去了,贾珫天天盼着太上皇的赐婚,可偏偏就是迟迟没有消息。

这也难怪,太上皇也难啊,贾珫当时可没说,他心仪的女子已有婚约在先。

贾珫只说自己心仪的女子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千金,叫李纨。

太上皇便想当然地以为,只要自己的一纸赐婚,就能圆满了贾珫的心愿。

谁知,贴身的小老太监一查才知,李祭酒与贾府早有婚约。

得知与李纨有婚约的人正是贾珫的堂兄弟贾珠时,太上皇的大腿都快拍断了。

“兵不厌诈,兵不厌诈呀!”

太上皇一阵气恼,意识到着了贾珫的道儿。

“既如此,现在便去回绝冠军侯,不就是了。”

小老太监建议太上皇食言,命贾珫主动收回赐婚之请,另说一个心愿。

“不不不!君无戏言,朕是太上皇,怎能出尔反尔呢!”

太上皇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军中本就没有什么威仪,尤其是贾珫这样的新晋功臣。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从李祭酒的身上去下功夫了。”

小老太监果然老辣,似乎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就等太上皇拿定一个主意。

“老东西,就你脑子里的歪点子多,怎么从李祭酒身上入手,快说来听听。”

太上皇对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东西,早已又爱又恨,难分难舍了。

小老太监一声奸笑,缓缓说道:

“两个月之后就是春闱会试了,先把李守中钦定为考官。”

“等春闱一过,再把两家婚约的风声在考生聚集地吹一吹。”

“一旦有了影响,形成压力,这婚约之事不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太上皇听了,满意地笑了,心想好一招的顺水推舟,老东西果然老辣。

几天后,在小老太监的运作下,国子监祭酒李守中被钦定为春闱会试的考官。

李守中只当是喜从天降,幻想着过不了多久,兴许就能升到礼部侍郎了。

然而,他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当上考官,是着了太上皇的道儿。

国子监的监生已经算是半个进士了,他这个祭酒当得早就没什么奔头了。

科举才是读书人的正途,在礼部当官能跟科举扯上关系,自然也会有光明的前途。

在国子监当祭酒,顶多是教了几个勋贵子弟,别碰上纨绔就谢天谢地了。

而当上了科举的考官,那可是门生满天下,进士及第也得喊一声座师。

李守中一度自以为,是他那未来的老亲家,荣国府在帮他运作,得以当上了考官。

当上考官之后,李守中其实也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如何避嫌的问题。

即使是贾府的运作帮他当上了考官,李守中也必须做到公私分明,守规守法,中规中矩。

贾珠是他未来女婿,也是即将参加春闱会试的考生。

这段时间里,他默默地当他的考官,与贾府保持着距离。

然而,事与愿违,李守中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春闱会试结束后的几天里,在考生聚集的客栈里,一个消息传开了。

“原来我们这一届的考官中,有一个姓李的考官,他的女婿也是考生。”

“我知道你说的李考官是谁,他就是国子监祭酒,叫李守中的。”

“这是可以说的吗?岳父是考官,女婿是考生,这不妥妥要泄题吗?”

“那也不能这么绝对,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而且这个可能性还挺高的。”

“你们可别乱传了,这两家只不过是有婚约,小心告你们一个造谣大罪。”

这些在士子考生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声音自然很快流进了李守中的耳朵里。

李守中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声音的始作俑者就是钦定他当考官的人。

太上皇,以及跟了他的几十年心腹,贴身奴婢小老太监。

就在李守中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感到惶恐不安的时候,小老太监终于出现了。

“老祖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科举大事乃是国朝命脉的根本。”

小老太监劈头盖脸给了李守中一记狠狠的恐吓。

“臣惶恐,吾皇明察!”

李守中也不是吃素的,摆明了这是冤枉,要想治罪先查明了真相再说。

小老太监当然不会答应彻查此事了,这要是一查不就查到他的身上了吗?

“老祖宗相信你的为人,但是悠悠之口,总得想办法堵上啊!”

“李侍郎,你说是不是呢?”

小老太监软硬兼施,给完了恐吓,开始画大饼了。

小老太监一声“李侍郎”把李守中喊醒了。

不等李守中开口,小老太监继续说道:

“咱家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太上皇体谅你守规中矩,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只要能平息此次士子考生的怨气,来日时机恰当便升你为礼部侍郎。”

李守中听了,当即谢恩,只问小老太监道:

“不知公共有什么良策,该如何平息士子考生的怨气呢?”

小老太监就等李守中这句话,随即笑道:

“这还不简单!”

“咱家倒是要问你,为何士子考生如此怨你?”

“还不是因为你是考官,那考生贾珠又是你的未来女婿。”

“要想平息怨气,就得是将此辟为谣言才是。”

李守中不假思索,问道:

“可这也是事实啊,我与荣国府确有婚约在先,如何辟谣呢?”

小老太监见李守中乖乖跳进了他的话术陷阱,此时会心笑道:

“既有婚约,若是你单方面提出解除,只怕不妥。”

“既不能解除婚约,那就把婚约的对象改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守中还是不明所以,仍然是一脸的疑惑。

小老太监也不绕圈子了,一语中的,说道:

“贾府的公子又不是只有贾珠他一个人,把贾珠改成贾珫便是了。”

李守中这才有点儿明白了,说道:

“公公的意思是,让小女的婚约从贾珠改为贾珫?”

小老太监点头,说:

“如此一来,贾珫又不是考生,士子又岂能对你有怨言。”

“可是,他们一个文,一个武,这婚约之事岂能儿戏呢?”

李守中仍然觉得不妥。

“李侍郎有所不知呀,连老祖宗都觉得,新晋冠军侯贾珫就很好。”

小老太监只能搬出太上皇了。

李守中这才心有所动,说道:

“文也好,武也好,都是为朝效力,只怕贾府不答应呢!”

小老太监会意,冷笑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

“本朝以武立国,荣国府世袭的也是军功爵位,岂能不答应?”

“老祖宗早就看出来了,这些勋贵个个有崇文抑武之嫌,王孙公子都不上战场而上了考场。”

“老祖宗说了,这要真让这些人当上了内阁大学士,以后再搞个文臣武将大串联,想干嘛呢,造反呀!”

李守中一听,吓得直哆嗦,当场朝着北方跪拜,说道:

“吾皇明鉴,下官绝无此心。”

小老太监见状,急忙扶起李守中,安抚道:

“老祖宗当然知道了,你们读书人一片赤诚,哪来狼子野心,不过是被人利用了罢!”

李守中的心这才宽了一大半。

小老太监这会儿觉得折腾够了,便说道:

“你放心,荣国府那边也不必你先去开口。”

“老祖宗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他们不接受也难。”

“到时候,你再去好好解释一番,也让他们别多想便是了。”

李守中当即表示明白。

几天后,贾珫久久盼望的赐婚圣旨终于送到了荣国府。

贾珠听闻自己的婚约竟然被贾珫给截胡了,不禁感慨世风日下,气得当场晕厥过去。

贾政觉得蹊跷,急忙来见贾母,深度揣摩太上皇此举的意图。

从贾珠改成贾珫,虽说都是与贾府的婚约,但却大为不同。

就在贾母对此倍感忧虑的时候,李守中赶到荣国府,答疑解惑来了。

得知是为了平息士子考生的怨气,贾母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贾政却仍然感到惋惜,毕竟贾珠才是他的亲生,对贾珫则是越看越不顺眼。

老太太陪着贾政一起看来看看从晕厥醒来的贾珠,安抚他道:

“不就是一个姑娘嘛,多着去了,就是书香门第的姑娘也不少,何苦来着。”

贾珠仍旧气在心头,咬着牙关,说道:

“孩儿心中愤愤不平,并非因为只钟情于这一个姑娘,而是眼见武夫大行其道,世风倒流。”

“既然武力可以压制一切,打打杀杀之人可以为非作歹,那我读了这么些圣贤书又有何用呢?”

贾珠的疑惑令众人沉默,他们感受不到贾珠的愤慨,却也早已体会到了人间的无奈和不值得。

尤其是贾政,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读透了圣贤书的千千万句,又有何用,还不如圣上的一句话。

贾珫从丫鬟的口中得知,贾珠竟然含沙射影,再次说他是一介武夫,打打杀杀,为非作歹。

不过,看他刚被抢了老婆听可怜见的,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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