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粗衣对锦袍 【求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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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以后不再搞8个字的题目,想那些题目累死我了。)

翌日清晨,染坊的铜盆里还飘着几片青霉浮沫,门外就响起了官轿落地的闷响。

陈小七踮脚从窗缝望去,只见四顶官轿在染坊门前排开,轿帘上绣着太医院的杏林春燕图,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金线。

“小九,把三号染缸的布掀开,再往东南角撒些硫磺粉。”

陈小七飞快地系上腰间两块牌子,手指在那道闪电划痕上停留片刻,

“取地窖第二排第三坛‘老陈醋’,记住,是贴着红纸的那坛。”

八个穿青色圆领袍的轿夫正在门前掸衣摆上的灰。

为首的轿帘一掀,先探出根鎏金乌木的医杖,杖头雕刻的灵芝纹路里嵌着颗浑浊的琥珀。

接着是双云纹锦缎的官靴踏在染坊门前的青石板上——这规制至少是太医院院判亲临。

陈小七数着心跳,等那官靴在石板上轻叩三下,才示意小药童们开门。

三十四个孩子早已在天井两侧站成雁阵,每人手里都捧着个粗陶碗,碗里飘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絮状物。

“下官太医院院使周寿春。”蓄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迈过门槛时,官袍上的练鹊补子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目光扫过陈小七腰间的乌木牌,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奉圣谕,特来视察民间防疫良方。”

陈小七捧着最浑浊的那个陶碗,碗沿还沾着昨日的霉斑。

他注意到周寿春身后跟着三个医官:左边年轻的那个正盯着染缸里的霉斑,眼中闪着饿狼般的光;

右边白面书生模样的,则不断偷瞄他腰间的莲花令牌;唯有中间那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目光始终停留在病患身上。

“寒舍简陋,恐污了各位大人的靴袜。”

陈小七故意晃了晃陶碗,霉味顿时在院里弥漫开来。

几个轿夫忙不迭地后退,有个年轻些的甚至干呕起来。

周寿春的医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杖尾的铁包头砸得青石板迸出火星:

“本官听闻西城有奇药可治疟痢,特来...J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因为小九恰在此时逆风抖开三块发霉的麻布,绿莹莹的孢子粉在晨光中如烟似雾。

年轻医官一个箭步上前:“院使大人千金贵体,岂能...”

“无妨。”周寿春甩开下属的手,从袖中抽出方雪白的杭绸帕子掩住口鼻。

陈小七眼尖地发现帕角绣着个“御赐”的小字。

“陈...小友是吧?听闻你与圣上有过赌约?”老院使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把薄刃在青石上磨过。

陈小七的指甲在陶碗上刮出细微的声响。这话听着是询问,实则是敲打——

太医院显然已经查过他的底细,连他与老朱事都说了出来。

但一上来就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仗势欺人是吧?好得很……且等着瞧。

他面上不显,眼神却冷了下来,指节在袖中暗暗攥紧。

“马叔没跟您细说?”

他歪着头,故意用袖口擦了擦鼻涕(那动作恶心得很),“就是三个月前给三个疟疾病人灌蒜水那次。”

“圣上说了,要是治好了,就许我……”

话到嘴边突然刹住,他装模作样地捂住嘴,活像个说漏了秘密的孩童。

这番说辞全是试探。若太医院那帮眼高于顶的大人们真对他这个小乞丐上心,早该在他开口第一句时就喝止了。

可他们连这点功夫都不愿费,又能知道多少呢?

院使的绸帕突然僵在嘴边。陈小七知道戳中了要害——

太医院最忌讳的就是民间偏方竟能治他们束手无策的御赐之症。

那年轻医官果然勃然变色:“大胆!圣躬也是你这等...”

“李修撰!”周寿春一声断喝,随即又放缓语气,

“小友莫怪,年轻人气盛。”

他医杖轻点,示意身后老者上前,

“这位是太医院典籍冯时珍,专司医典修撰。”

冯时珍颤巍巍作了个揖,腰间一串铜钥匙叮当作响。

陈小七眼前一亮——那是太医院藏书楼的钥匙!

天井里突然响起窸窣声。三十四个小药童的手都摸向了腰间的草编口袋——

那里装着防身的辣椒粉与石灰包。

陈小七轻咳一声,孩子们立刻恢复垂手而立的姿态,只是眼睛仍死死盯着太医院众人。

“大人既然不信...”陈小七突然提高嗓音,“不如当场试试?”他朝小九使了个眼色,

“偏院不是刚收治了两个疟疾病患?”

周寿春的医杖猛地戳进泥地:“荒唐!朝廷命官岂能...”

“就在偏院。”陈小七已经转身引路,故意把乌木牌晃得哗啦响,

“一个用太医院的常方,一个用草民的土法,如何?”他脚步不停,“当然,若大人怕...”

“怕?”年轻医官怒极反笑,“本官这就让你见识什么是正统医术!”

冯时珍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院使大人,老朽愿为见证。”

偏院的茅草檐下,两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并排躺着。

陈小七蹲下身时,左边那个悄悄眨了三次眼——这是丐帮的暗号,表示“一切妥当”。

“这位用安宫清心丸。”

年轻医官迫不及待地取出鎏金锦囊,“乃洪武三年御赐圣药!”

他故意将锦囊在陈小七眼前晃过,龙纹暗绣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金芒。

陈小七从陶罐舀出勺浑浊液体:“这是蒜汁混...呃...五更天的无根水。”

他余光瞥见冯时珍的白眉微微一动——老医官显然嗅出了培养液的特殊气味。

周寿春突然凑近陶罐,山羊胡差点戳进液体里。

陈小七心跳漏了半拍——那其实是掺了十分之一青霉素的培养液,若是被这老狐狸看出端倪

“且慢。”周寿春的医杖横在陶罐前,“既是比试,当有公证。”

他从怀中取出个象牙小匣,“这是南洋进贡的寒暑针,可测体内邪热。”

陈小七暗自冷笑。这老狐狸嘴上说公证,实则是想记录药效数据。

他故作天真地点头:“大人高明!”心里却想着待会儿要让这寒暑针“意外”跌进染缸。

未时三刻,用“御药”的汉子突然浑身抽搐,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

而喝下“蒜汁”的那位,竟自己坐起来讨水喝,还顺手拍死了腿上的蚊子。

“妖术!”年轻医官脸色煞白,“定是用了苗疆的...”

周寿春的医杖突然横扫,将属下未尽之语打断。

老院使的绸帕已经汗湿大半,却还强撑着官威:“陈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染坊后墙的排水沟旁,周寿春的官靴小心避开青苔。他压低声音道:“开个价吧。”

陈小七假装懵懂:“大人是说...西城保洁的工钱?”

“明人不说暗话。”周寿春从怀中掏出个锦袋,金叶子碰撞声清脆悦耳,

“刚才你那药里边儿是加了那绿乎乎的东西吧。那绿霉的方子,太医院买了。”

他又解下腰间一块羊脂玉牌,“凭此可入太医院观摩医典,每月初三、十八。”

远处突然传来瓦片轻响。陈小七瞥见马三宝的皂隶帽在墙头一闪而过,立刻提高了音量:

“大人若要防疫良方,草民愿倾囊相授!只是...”

“只是什么?”

“请太医院在西城设义诊处。”

陈小七将腰间木牌转了个面,露出那道闪电划痕,

“每月逢五,许草民带两个徒弟入太医院藏书楼。”

他顿了顿,“当然,治病所得,全归太医院。”

周寿春的绸帕掉进了排水沟。他盯着这个身高不及他腰间的孩童,仿佛看见什么怪物:“你可知这秘方价值几何?”

“大人可知南城四月病死几何?”陈小七从墙根摘下一朵野菊,轻轻放在漂浮的绸帕上,

“光是丐帮弟子就死了30多余人。正好是我这些弟兄的人数。”

暮色渐浓时,官轿吱呀呀地离去。小九凑过来嘀咕:“帮主,那老狐狸真会设义诊?”

陈小七摩挲着玉牌上的“太医院”三字:“他会的。”

染坊屋檐上,几只麻雀正在啄食青霉面屑,

“因为明日早朝,都察院的奏折上...”

他突然噤声,望向墙根阴影——半罐辣蒜正不翼而飞。

马三宝的声音如游丝般飘来:“小祖宗诶...您可把天捅破喽...”

残阳如血,将乌木牌上的闪电划痕映得如同真有一道电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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