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官道上,胡家商队的马车排成长龙缓缓前行。
陈小七盘腿坐在第三辆马车的车厢里,膝盖上摊开一本《论语集注》,书本随着马车颠簸不断跳动。
“子曰:‘学而时习之...’”陈小七刚开口,车轮就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整个车厢猛地一颤,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车壁上。
“哎哟!”
“继续背。”李祭酒盘坐在对面,花白胡子纹丝不动,布满皱纹的手稳稳端着茶杯,
“这点颠簸就受不了,当年老夫随军北伐时,在马背上都能注解《春秋》。”
陈小七揉着脑袋,偷瞄了一眼窗外。
小九和其他丐帮弟子骑着驴跟在车队旁,有说有笑,不时传来嬉闹声。
他咽了口唾沫,重新聚焦到书本上:“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不亦...’”
“不亦什么?”李祭酒的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
“不亦...乐乎?”陈小七试探道。
“啪!”戒尺重重敲在小几上,震得茶杯一跳
“昨日才背的篇章,今日就忘了?你这是存心气我!”
陈小七缩了缩脖子。这位国子监祭酒是胡惟庸特意请来教他读书的,虽已致仕,但教学之严令人胆寒。
自从上了马车,这老头就变着法儿考校他,从《千字文》到《孟子》,背错一个字就要挨训。
“学生知错了。”陈小七低头认错,眼角却瞥见车窗外胡襄儿骑马经过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骑装,发丝在晨风中飞扬,英姿飒爽。
“看什么看!”李祭酒又是一戒尺敲在几案上,“《论语》第三章,从头背!”
陈小七苦着脸开始背诵,心里却盘算着如何逃过这煎熬。
背到一半时,马车突然急刹,他整个人向前扑去,书本飞到了车厢角落。
“怎么回事?”李祭酒掀开车帘怒喝。
车夫连忙告罪:“回老爷的话,前面有辆粮车翻了,堵了路。”
陈小七趁机钻出车厢:“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不等李祭酒回应,他已经跳下马车,一溜烟跑向前方。
翻倒的粮车旁,胡襄儿正指挥着家丁帮忙收拾散落的粮袋。
见陈小七跑来,她挑眉笑道:“哟,大学士逃课了?”
“再背下去我脑袋要炸了。”陈小七夸张地揉着太阳穴,“那老头比锦衣卫的刑具还可怕。”
胡襄儿忍俊不禁:“李祭酒当年可是教过当今太子的,你能得他指点,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陈小七翻了个白眼,弯腰帮她抬起一袋粮食。
两人合力将粮袋搬上重新立起的粮车,陈小七突然压低声音: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胡襄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以为陛下为何看重你?仅凭会治疟疾?朝廷需要的是能文能武的人才。”
她指了指脑袋,“这里装的东西,有时候比拳头更重要。”
陈小七正要反驳,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陈小七!逃学还敢闲聊!”
他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李祭酒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脸色铁青,手中戒尺闪着寒光。
“学、学生这就回去...”陈小七结结巴巴地说。
“不必了!”李祭酒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干活,今日就把《滕王阁序》抄写二十遍!晚饭前交来!”
“二十遍?”陈小七差点咬到舌头,“这...”
“三十遍!”
陈小七立刻闭嘴,灰溜溜地跟着李祭酒回到马车上。
...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休整。陈小七揉着发酸的手腕从马车里钻出来,眼圈发黑。
抄了一天的《滕王阁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驿站院子里,小九和其他丐帮弟子已经支起大锅煮起了辣椒炖菜,香气四溢。
见陈小七走来,小九笑嘻嘻地凑上前:“帮主,今日学问做得如何?”
“再提学问我跟你急。”陈小七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木凳上,“我现在看你们一个个都像行走的汉字。”
胡襄儿端着两碗热汤走来,递给他一碗:“李祭酒呢?”
“在房里批改我的大作。”陈小七做了个鬼脸,“说我字像鸡爪子扒的,要重写十遍。”
小九噗嗤笑出声,被陈小七瞪了一眼后赶紧捂住嘴。
“其实李祭酒是为你好。”胡襄儿在他身旁坐下,
“你可知道,他当年拒绝为我爹撰写贺表,宁可被贬官?这份骨气,满朝文武没几个比得上。”
陈小七愣了一下:“他不是你爹请来的吗?”
“正因如此才难得。”胡襄儿轻声道,“他肯教你,是看中你的天资和品性。”
正说着,李祭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哼,背后议论师长,再加《出师表》五遍!”
陈小七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先生!学生知错了!”
李祭酒板着脸走过来,却在看到胡襄儿时表情柔和了些:“胡小姐,这顽徒没气着你吧?”
胡襄儿忍笑摇头:“李大人教导有方,陈小七进步很快。”
“快?”李祭酒吹胡子瞪眼,“乌龟爬都比他快!”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扔在桌上,“看看这字!老夫养的八哥蘸墨踩出来的都比这工整!”
小九好奇地凑过去看,立刻被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逗笑了。陈小七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襄儿却认真看了看,抬头对李祭酒说:“李大人,我倒觉得这字很有特色,笔锋虽乱但力道十足,就像他这人一样。”
李祭酒一愣,接过纸张又仔细看了看,哼了一声:“倒是有点歪理。”
他转向陈小七,“明日早起一个时辰,老夫教你握笔。”
陈小七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谢先生!
李祭酒摆摆手,转身走向驿站,走了几步又回头:“今晚的三十遍免了,把《滕王阁序》背熟就行。”
等老祭酒走远,小九长舒一口气:“这老头真可怕。”
胡襄儿却笑了:“他是面冷心热。”她戳了戳陈小七的额头,“你运气不错,遇到良师了。”
陈小七摸着被戳的地方,突然觉得抄三十遍《滕王阁序》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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