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陈小七结束了今日的课程,告别了胡府。
在回去路上,两路人马在破庙前相遇。
阿鲁背上捆着鼓鼓的麻袋,虎子怀里还抱着个不断挣扎的活物。
“这是...?”陈小七看着那团灰毛球。
“狼崽子!虎子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母狼快死了,叼给给我们的。”
二狗子急忙补充:“找到三斤黄芩,还有...”他神秘兮兮地掏出个布包,“野蜂巢!能退热!”
陈小七解开了包袱,黄褐色的根茎滚落出来,提着包袱颠了颠:“这么多黄连,够用两个月。”
众人欢呼声中,陈小七却盯着那只小狼崽。它正龇着乳牙撕扯铁头的衣角,眼神凶狠又天真。
就像现在的自己,他想,带着现代文明的爪牙,在这野蛮的时代挣扎求生。
大铁锅里药汁翻滚,蒸腾的热气在破庙梁柱间缠绕。
陈小七用长木勺搅动时,勺柄上渐渐凝出琥珀色的药汁。
众人围坐在药锅旁,跳动的火光照亮了每张凝重的面庞。
阿鲁压低声音,将他们进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汇报给陈小七。
——时间分界线——
让时间倒回一点。
黎明前的山道像浸在墨汁里。阿鲁举着松明走在最前,火光只能照亮三步内的地面。
突然,二狗子突然拽住他衣角:“听!”
嗷——呜—!!
那声哀嚎起初如裂帛般刺耳,却在半空中戛然一滞,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余音化作细不可闻的抽泣,被黑暗无声吞噬。
“是狼叫。”虎子听后说道。
没有其他狼叫声,显然是批独狼,声音这么凄厉,显然是出事了。
阿鲁想着,“我们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
听后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停在了一簇灌木丛的不远处。
某种黏腻的摩擦声从灌木丛后传来,伴着断断续续的呜咽。
阿鲁小心翼翼的向前靠近,用随手拾起来的树枝,拨开了眼前的灌木丛。
突然一个狼嘴咬住了那根树枝,猛的一股巨力差点没把他拽倒。
“幸好松手的及时,才没被拖进狼口。”想到那惊险时刻,身后不禁冒起了冷汗。
那母狼见事失败,便紧紧的盯着阿鲁他们,嘴里发着低吼,想要由此来喝退他们。
虎子抄起柴刀就要冲过去,被阿鲁死死按住肩膀。
松明凑近时,照见只后腿被捕兽夹咬住的母狼,腹部鼓胀,显然是怀了崽。
“被困住的普通野兽都会拼死反抗,更何况是怀着幼崽的母狼。”阿鲁对虎子说道。
“唉,真是造孽……”身为药农出生的二狗子蹲下身,在不远处,看的紧紧一咬住母狼后腿的捕兽夹,“这生锈的铁夹会要了它的命的。”
阿鲁盯着母狼琥珀色的眼睛,想起自己饿得啃树皮那年,是陈小七分了他半块馊饼。
他忽然夺过柴刀,狠狠劈向捕兽夹。
金属相击的火星溅在枯叶上,瞬间燃起一小簇火苗。
倏然窜起的火苗刺痛了二狗子的神经。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布鞋重重碾下,将那一簇危险的火星扼杀在尘土中。
“你这太危险了”,伸手把阿鲁手上的柴刀夺了过来。
“我想救它。”阿鲁与母狼互相注视着,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那我来想办法。”二狗说话间,便从怀里摸索着那早早准备好的肉干,丢在了母狼的嘴边。
“我们是好人,是来帮你的。”对着狼说道,慢慢挪步向狼摸去。
说来也是奇怪,母狼好似感到了他们一行人的善意,从低吼渐渐的没有了声响。
见势,二狗加快了挪动的步伐,伸手朝着后腿摸去,双眼却紧紧的盯着母狼的脑袋。
“呼——”
直到摸到后腿,母狼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真是万物有灵啊!”二狗子不由得想到。
“虎子,来帮忙。”二狗拿着柴刀往着着捕兽夹缝隙中刺去。
“一会儿我们一起发力,我拿柴刀撬开一道口子,你把捕兽夹向外拉。”
“一,二,用力——!”
吱——!
那道缝隙刚裂开一线,母狼的耳尖骤然一颤,鼻翼翕动间捕捉到铁锈与血腥的死亡气息。
它后腿肌肉如弓弦绷紧,在捕兽夹的锯齿即将合拢的刹那,足爪猛地一缩——
竟生生从死神齿间抽离!
在脱离险境后,母狼并没有及时逃离,静静的注视着三人的样貌。
缓缓的俯下身,卧在了三人旁边。
“不好!这母狼要生了!”
二狗子眼尖,一眼就瞧见那母狼紧绷的腹部正剧烈起伏着,肌肉收缩的波纹在银灰色皮毛下如浪潮般涌动——
这分明是临产的征兆!
……
“扑通”一声闷响,一只湿漉漉的小狼崽滚落在枯叶上,鼻腔里挤出第一声微弱的呜咽。
母狼垂下头颅,粗糙的舌面像最柔软的毛刷,一点点将狼崽裹着的胎衣舔净。
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仿佛她舔舐的不是血腥的胞衣,而是月光下的初雪。
半晌后,母狼突然绷紧后腿,叼起狼崽时牙关都在发颤。
她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三步一停地挪到阿鲁跟前,将狼崽轻轻搁在他沾满泥土的草鞋边。
琥珀色的兽瞳与人类视线相撞,那里头翻涌的决绝比山涧更冷,比刀锋更亮。
她最后用鼻尖碰了碰狼崽的耳朵,转身没入晨雾时,踉跄的背影活像一株被雷劈过的老松。
“啧,这母狼活不长了。”
二狗子啐了口唾沫,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眯眼盯着那踉跄远去的背影。
“它腿上有伤,又落了单,在这林子里就是个死。
它心里门儿清,这才把崽子叼给你——
横竖都是个死,不如给娃儿寻条活路。”
“要好好照顾它”对着刚把让在抱起来的阿鲁说道。
“接下来怎么办?”虎子问道。
“沿着山路继续前进。”
半山腰的崖壁旁,阿鲁掂了掂手里不足三斤的黄连,苦笑道
“这点玩意儿,采到猴年马月去?”
他长叹一声,目光扫向堆放药材的角落——
原本酣睡的狼崽竟不见了踪影!
“坏了!”
心头猛地一紧,还未等他搜寻,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便从岩缝后传来。
循声找去,只见个狗洞大小的黑窟窿里,隐约传来狼崽的呼救。
“莫慌!”
阿鲁二话不说,缩着身子就往里钻。
洞壁蹭得衣裳沙沙响,挤过四五米窄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刚直起腰,就瞧见那傻崽子紧闭着眼蜷在苔藓上。
“小祖宗诶!”
他笑骂着抱起狼崽,忽然觉得四周亮得晃眼。
抬头四顾,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该不是...眼花了吧?”
他狠掐一把大腿,疼得直咧嘴。
不是梦!
漫山遍野的黄莲花在风中翻涌,金浪般的花海从脚底一直漫到天际,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药香。
“二狗子,虎子,快过来!”
还没从洞口中钻出,便不由得大喊。
二人闻声赶来,跟随着阿鲁一起钻到洞穴里,出来后都是一愣。
“我嘞个天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野黄连。”二狗子喃喃自语道。
“太好了,兄弟们有救了。”虎子高兴道。
“这多亏了“福星”的帮忙。”说完举的狼崽,“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三个时辰后,日头已偏西。
众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药篓,怀里揣着那只不安分的狼崽,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龙王庙。
——时间分界线——
“后来就在庙门口遇着陈帮主您了。”
阿鲁挠了挠怀中扭来扭去的“福星”,这小狼崽正龇着乳牙去够他腰间挂的野蜂蜜罐子,
“说来也奇,自打带着这小祖宗,连山崖缝里的野蜂窝都让咱们碰上了。”
陈小七望着药锅里翻腾的褐浪,紧绷的肩背不觉松了几分。
灶火映得阿鲁怀里那团灰毛金灿灿的,狼崽突然”嗷呜一口叼住他晃荡的衣带,惹得众人哄笑。
药勺在锅沿轻磕三下——
福星啊,若你真能带来福气
他垂眼遮住眸光,任凭蒸腾的药雾模糊了面容——
就保佑我们在这洪武年间的乱世里,讨条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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