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雾未散的秦淮河畔,一百多个乞丐抡着锄头刨淤泥。
陈小七蹲在柳树杈上啃炊饼,两条细腿晃晃悠悠。
每处粥棚下都蹲着两个裹头巾的乞丐,破碗底下压着炭笔和草纸。
“七哥,三号桩来报!”
二牛从芦苇丛钻出来,裤腿滴着黑水。
寅时三刻有艘双桅船,吃水比平常深三尺!
陈小七把炊饼掰碎了扔进河里。
“记下来,船头雕的什么花纹?”
“左青龙右白虎,桅杆缠着红绸子。”
九儿从粥棚底下探出头,破碗里盛着热粥,底下压着画了船纹的草纸。
河对岸突然传来梆子声,挖河的乞丐们齐刷刷停手。
陈小七哧溜滑下树:“该换班了,让兄弟们在淤泥里多埋些芦苇管。”
他踹了脚冒黑泡的河泥。
“记着,每根管子间隔七尺,正好能听见船底动静。”
...
卯时,王家粥铺热气腾腾,九儿捧着豁口碗蹲在门槛上。
两根筷子斜插在粥里,这是告诉河对岸的兄弟:有船进港了。”
“再来一碗!”
他故意把铜板拍得山响。
盛粥的王老头翻个白眼,舀粥时勺底擦过锅沿——
这是确认船已靠岸的暗号。
河面传来“咚”的闷响,埋在淤泥里的芦苇管突然喷出黑水。
正在挖河的二牛立刻摔进泥里。
“哎哟我的娘!这破石头硌死老子了!”
他扑腾时顺势摸到船底,指甲在铁皮上抠下三道印子。
......
破庙里,陈小七把三十张草纸摊在棺材板上。
“红绸船每月初七、十五靠岸,船底包着三指厚的铁皮。”
他蘸着泥水画图。
“吃水深不是载货,是夹层里藏了东西。”
九儿掏出个油纸包。
“今儿在七号桩的粥碗底(黑话)摸到的。”
展开是半片湿透的税单,朱红大印晕染成团。
“和赵掌柜茅房捡的一模一样!”
“这就对上了!”
陈小七把税单拍在船图上。
“官船夹层运赃银,卸货时故意摔几袋药材当掩护。”
“陈帮主!小姐说今天有空,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心里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正好胡家的下人过来通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愁的怎么办呢?给我送枕头来了。
“知道了,麻烦你回去禀告一声,我先去买点礼物,随后就到。”
听罢,那名下人鞠躬后便匆匆告退。
……
陈小七提溜着油纸包在街上晃悠,麻绳勒得指头泛红。
油纸包的八珍糕钻出甜味儿,惹得野狗跟着他过了三条街。
哟,陈爷这是下聘礼啊?
茶水摊掌柜的挤眉弄眼。陈小七护住糕点闪身,后腰撞翻一筐青杏。
满街哄笑中,他摸出铜钱砸向檐角铁马——
叮当三声响,暗处蹿出个补丁摞补丁的小乞丐。
不多时,胡府石狮子的铜环近在眼前,他故意蹭脏糕点半边,哼起跑调的莲花落。
陈小七拍响胡府铜环,对着开门小厮抱拳。
劳驾通禀襄姑娘,今日约的算学课老师到了。
待引到偏厅,见胡襄儿正在核对账本,他掏出油纸包的账册拍在桌上。
“襄儿小姐,今天我们来做一道应用题,假如应天府漕运师的船,载重为1000斤,但实际装了1200斤——”
“慢着”,核对账本的双手一顿,杏眼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你方才说的船运例题,载重千斤实装千二百斤——
应天府漕运司的船引我都看过,绝无可能超载两成。”
陈小七的睫毛颤了颤。
他早该想到,这个五岁就能对着账本拨算盘的大小姐,对数字有着猎犬般的敏锐。
陈小七故作惊讶道:哎呀,被你发现了。其实这不是题目,是我今天在码头看到的事。
胡襄儿放下毛笔,正色道:“小七,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小七压低声音:“我今天让手下摸查李侍郎的船,发现船底有夹层,里面藏了银子。
更巧的是,我在药店如厕时,发现他们用的账本纸和船上夹层里垫银子的纸一模一样。”
说话时,小手从打开桌上油包纸,抽出半张皱纸,递给了胡襄儿
胡襄儿立刻会意道:“你是说...李侍郎和药房掌柜...”
陈小七点头:“正是。我猜他们在合伙做假账,通过药房洗钱。”
胡襄儿沉思片刻道:“这事得告诉父亲。不过...”她突然盯着陈小七。
“你一个8岁小孩,怎么会懂这些?”
陈小七神秘一笑道。
“丐帮消息灵通嘛。”
“再说了,5岁就能管账的胡大小姐面前,我这不算什么。”
胡襄儿被逗笑了:“油嘴滑舌。走,我带你去见父亲。”
胡惟庸的书房外,胡襄儿示意他等在门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轻轻敲门。
“父亲,女儿有要事禀告。”
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胡襄儿推门而入,陈小七透过门缝看到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批阅文书。
胡惟庸抬头看到女儿,眉头微皱:“什么事这么着急?”
“父亲,女儿刚刚解了一道算术题...”
胡襄儿将草纸呈上,快速解释了题目内容,然后压低声音。
“但这其实是李侍郎暗中运送赃银的情况!”
胡惟庸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接过草纸仔细查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这些数字从何而来?”
胡襄儿转头看向门外:“陈小七,进来!”
陈小七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书房,向胡惟庸行了一个标准的丐帮礼:“草民参见胡大人。”
胡惟庸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眼神沉稳的孩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就是那个教襄儿算术的小乞丐?”
“回大人,正是。”
陈小七不卑不亢。
“草民虽出身卑微,但蒙小姐不弃,得以传授些许算术知识。”
胡惟庸将草纸拍在桌上:“这些数字,你从何处得来?”
陈小七早有准备:“回大人,三日前我帮弟子在城南药房后巷,亲眼目睹一队人马搬运贴有李府标记的箱子。”
“听他们交谈,是要在明晚丑时经秦淮河水运出城外。”
他顿了顿,草民斗胆猜测,这批银子来路不正。”
胡惟庸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一个小乞丐,为何关心这些?又为何要告诉我?”
陈小七直视胡惟庸的眼睛:“大人明鉴。草民虽年幼,亦知忠义。”
“李侍郎贪赃枉法,祸国殃民。”
“大人乃朝廷栋梁,若能除此奸佞,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陈小七心里清楚。
他真正的目的是借胡惟庸之手除掉李侍郎,为自己在丐帮的发展扫清障碍。
毕竟,那个药房掌柜克扣的药材,本应是用来救治城南贫民窟的丐帮弟子的。
胡惟庸沉默良久,突然问道:“这些算术,你从何处学来?”
陈小七心中一紧。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大学生吧?
“回大人,是...是一位云游道人传授。他说这些算法源自西域,名为阿拉伯数字。”
胡惟庸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又将注意力转回赃银一事:“你可有确凿证据?”
“草民愿以性命担保所见属实。”
陈小七坚定地说,“大人若不信,明晚可派人暗中跟随,一看便知。”
胡襄儿在一旁插话:父亲,这是个好机会啊!您不是常说李侍郎...
襄儿!胡惟庸严厉地打断女儿。
朝廷大事,岂容你一个女儿家妄议?
胡襄儿不服气地撅起嘴:“可这明明是陈小七先发现的!而且我用他教的算术算出来的!”
胡惟庸看着女儿倔强的表情,又看看镇定自若的陈小七。
突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有意思。一个小乞丐,一个闺阁小姐,居然...”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陈小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知道,接下来胡惟庸的决定,将直接影响他的计划能否成功。
终于,胡惟庸开口了:“陈小七,从今日起,你每日都来府上教导小姐算术。”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我会派人在明晚去秦淮河查看。若你所言属实...”
陈小七恭敬道:“胡大人过奖。只是觉得这事对您有用。”
胡惟庸点头:“好,明晚我会派人去秦淮河查看。至于你...”他摸摸胡子。
“继续好好教襄儿算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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