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毛骧的下颌滴落,在枯叶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栖霞山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缠绕在他周围,将血腥味和死亡一同掩盖。
他撕下衣摆缠住肋间的伤口,布料很快被浸透,但至少能暂时止住血流。
“还剩三个。”毛骧数着袖箭的数量,绣春刀早已卷刃,被他丢弃在山涧中。
沈千户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那双至死都睁着的眼睛里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毛骧从尸体的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突然听到枯枝断裂的声响。
他像猎豹般窜入灌木丛,看到三个戴生肖面具的黑影正在溪边搜寻。
午马面具的杀手蹲下身,指尖沾了沾石上的血迹。
“刚走不久。”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他受伤了,跑不远。”
毛骧屏住呼吸。背后伤口火辣辣地疼,软甲能挡住致命伤,却防不住钝器冲击带来的内伤。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到那三人分散搜寻时,匕首如毒蛇般从背后刺入寅虎杀手的脖颈。尸体倒下时甚至没发出声响。
剩下两人发现同伴失踪时已是一刻钟后。毛骧趴在溪边的淤泥里,脸上涂满泥浆,与枯枝败叶融为一体。
当未羊杀手经过时,他突然暴起,袖箭精准钉入对方咽喉。
最后那个午马反应极快,长刀劈开雾气直取毛骧面门。
“叮”的一声,匕首架住长刀,毛骧借势滚到对方身后,袖中最后一支箭从午马后心贯入。
杀手倒地时面具脱落,露出张年轻的脸,嘴角溢出的血沫里混着诡异的青色。
“毒囊...”毛骧皱眉,掰开死者口腔,果然看到碎裂的蜡丸。这些死士连被生擒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夕阳西沉时,毛骧已经换上樵夫的破衣,背着一捆湿柴下山。
肋间的伤疼得他眼前发黑,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沈千户身上找到的密信——
锦衣卫内部至少有十二生肖的三个暗桩,而他现在谁都不能信。
接下来的半个月,毛骧像幽灵般穿梭在扬州到京城的官道与小径之间。
他睡过坟地、藏过猪圈,甚至在一具浮尸旁潜伏了整整两天。
伤口的溃烂让他时而高烧不退,有次在破庙里,他恍惚看见陈小七端着药碗走来,醒来时只抓到一把枯草。
这天傍晚,京城西郊的城隍庙出现在视野中时,毛骧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乞丐。
头发板结着泥块,脸上布满溃烂的冻疮,走路的姿势因为左腿的箭伤而一瘸一拐。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在蓬乱的头发下警惕地扫视四周。
终于...他嘶哑地自语,声音像是磨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
城隍庙破败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这在深秋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毛骧知道这里离城门只有五里,是丐帮的地盘。
按规矩,外来乞丐要拜码头,但他实在太需要一夜安眠了。
庙门吱呀作响,毛骧刚跨过门槛,地面突然塌陷。一张浸过桐油的大网猛地收起,将他倒吊在半空。
网绳勒进溃烂的伤口,他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哟,逮着只野狗。油灯亮起,十几个丐帮弟子从神像后转出。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腰间挂着七个小布袋——
这是丐帮七袋弟子的标志。毛骧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小六子举着油灯凑近,灯光下那张脏污的脸让他皱眉:“哪来的?不知道现在京城不许脏乞丐进城?”
他戳了戳毛骧肋间的伤,还带着伤,该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毛骧沉默着。他认出来了,这是年前在龙王庙被他吓住的少年之一。
当时这孩子吓得一直低着头,如今却成了丐帮的小头目。命运有时就是这样讽刺。
“哑巴?”小六子扯开毛骧的衣领,突然愣住。锁骨下方有个拇指大的烙印。
“带走!”他声音突然尖利,“这肯定是别处派来打探的探子!”
丐帮弟子们一拥而上,用浸过水的牛筋绳把毛骧捆成粽子。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破布,还有人趁机踹了他受伤的腿。
毛骧蜷缩着,任由他们摆布——这反而比他自己混进城更安全。
黎明时分,这支奇怪的队伍向城门进发。小六子走在最前,身后两个弟子用竹竿抬着被捆的毛骧,活像猎户抬着刚打的野猪。
守城士兵老远就挥手:“六爷,这又抓的哪个不长眼的?”
“谁知道呢。”小六子掏出一块铜牌晃了晃,
“打扮得跟年前闹瘟疫时似的,浑身恶臭。我带回去让长老们审审。”
士兵凑近看了眼毛骧,被臭味熏得后退两步:
“赶紧弄走!新上任的九门提督最烦这些……”他压低声音,
“听说锦衣卫的毛指挥使失踪了,这些天查得严。”
小六子瞳孔微缩,但很快掩饰过去:“晓得晓得,我们丐帮最守规矩。”
他踢了踢毛骧,“这货要真是探子,保证让他把肠子都吐出来。”
队伍进城时,毛骧透过蓬乱的头发看见城墙上的通缉令。
画像上的自己威风凛凛,与现在这个浑身恶臭的乞丐判若两人。
他无声地笑了,牛筋绳在背后悄悄松开了第一个结。
与此同时,醉仙楼二层的雅间里,戴龙纹面具的男人正在听探子汇报。
“大人,丐帮抓了个可疑的乞丐进城。”
“乞丐?”男人漫不经心地剥着花生,“毛骧会扮成乞丐?他那身飞鱼服比命都金贵。”
探子欲言又止:“可是时间对得上……”
“砰”的一声,酒壶砸在探子脚边:“滚去东城买肉饼!再啰嗦把你塞进饼炉里!”
探子仓皇退下后,龙首摘下面具,露出张儒雅的脸。
他推开窗户,正好看见丐帮的队伍转过街角。
那个被捆的人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狼狈,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锦衣卫指挥使。
“毛骧啊毛骧,”他轻声自语,“你要真能这副模样回来,我倒要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转身拿起酒壶,却没发现窗棂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泥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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