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名校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陈小七才缓缓吐出憋住的那口气。
——十息,整整十息。
他看似与对方斗得旗鼓相当,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来自未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时代,一旦被人看穿弱点,就等于把命交到了别人手里。
“毛骧……毛骧?”
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太阳穴。
——熟悉,太熟悉了。
记忆如潮水翻涌,刹那间,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毛骧!”
——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
“检校……不就是锦衣卫的前身吗?!”
他双眼猛地睁大,低声自语,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呵,读了那么多历史小说,居然差点没认出这个‘顶级工具人’……”
夜风拂过,河畔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刺目而冰冷,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时间分界线——
秋雨,应天城内
陈小七率领着小六子,阿鲁,阿茂等二十几名丐帮弟子,浩浩荡荡的朝着赵氏药房驶去。
秋雨裹着金陵城的桂花香飘进药房,陈小七的破草鞋碾过门槛时,碾碎了三片湿漉漉的桂花。
“哟,赵掌柜,近些日子生意好的很呐?!”
“您这黄连卖得可比诏狱的烙铁还烫手啊?!”
屈指敲了敲紫檀柜台,身后二十多个丐帮弟子像群饿狼般涌进来,沾着泥的草绳在腰间晃荡。
赵显宗手里的算盘珠卡在第七档,抬头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陈帮主说笑了,上周瘟疫...
“上周瘟疫你卖三两银子一钱的黄连!”
突然,阿鲁青筋暴起的手臂抡过半截棺材板,轰然砸裂柜台。
手下见势要拦,被小六子一杆竹棍别住膝盖。
裂缝里喷溅出酸腐气味的药渣,裹着尸臭的阴风将赵显宗的金丝眼镜震飞出去——
镜腿挂着半片带牙印的浪花纹银叶,镜片在墙角碎成三瓣。
我帮弟子高烧七日,就是嚼着这种发霉的黄连咽的气!
“赵掌柜的这算盘珠子!*
阿鲁布满伤疤的手掌拍在棺材板上,
“早晚要让你躺进老子的棺材里!”
阿茂沉默地抖开麻袋,几十捆长满绿毛的黄连哗啦啦倾泻而出,霉斑在阳光下像爬满尸身的苔藓。
“各位爷稍安勿躁。”
赵显宗掏绢帕擦汗,袖口露出半截金貔貅纽扣,
新到的川黄连这就给丐帮兄弟......
川黄连?
陈小七突然俯身拾起一根霉变黄连,在指尖捻出猩红汁液,
这分明是江边苇根染的色!
他猛地将汁液抹在柜台暗纹上,木纹立刻泛起诡异的靛蓝——
正是官船漆料特有的孔雀蓝。
赵显宗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窗外飘来货郎叫卖声:
治痢疾的鸡胆子——
尾音被阿鲁踹翻的药柜截断。
几十个陶罐轰然坠地,黄色的药汁在地面蜿蜒成爪痕。
有个罐子摔得格外清脆,碎瓷片里滚出几粒雕着浪花纹的银豆子。
哟?!
小六子用竹棍挑起银豆。
赵掌柜的黄连里还长银子?
赵显宗的脸瞬间煞白如纸。
他强撑着要去拾,陈小七的竹杖已经抵住他后颈。
您这银豆的浪花纹,倒是和户部去年短少的三十万两...
杖头突然挑起柜台后的账本,哗啦啦翻到某页。
“和这甲寅年六月购川黄连二千斤的账对得上啊。”
药房突然静得能听见后院井绳摩擦轱辘的吱呀声。
陈帮主想要多少?
赵显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时,后槽牙几乎要咬出血来。
要个公道。
陈小七突然抄起药碾子,狠狠砸向墙角青花大缸。
青花缸碎裂的瞬间,黄水如泼墨般溅开。
赵显宗急退时,三滴浊液悄然渗入他杭绸裤脚的牡丹暗纹——
这痕迹要等子夜打更人经过时,才会像诏狱墙根的苔藓般浮出荧光。
黄水四溅中,几片泡发的桑皮纸浮出水面,隐约可见“寅……”“……纹”的墨迹。
这几处地方,早已被阿茂和小六子日夜蹲守,他们细致入微的观察,最终发现了与李侍郎秘密联络的方式——
每次联系完的纸张,撕碎后便丢入那一口大缸中。
赵显宗终于踉跄着撞上药柜,党参、当归簌簌落满肩头。
他颤抖着摸向腰间铜铃,却被阿茂铁钳般的手扣住腕子。
铜铃内侧的李字徽记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告诉李侍郎,
陈小七贴近他耳边轻语,
就说黄连水泡过的银两,在月光下会泛蓝斑。
他转身时,破麻衣扫落柜台上那盏越窑青瓷灯,泼洒的灯油在账本封皮洇出寅时二字——
正是今夜漕船出港的时辰。
……
一处青瓦檐下的阴影里,一只夜枭无声伫立,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刺穿黑暗,将一切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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