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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持续到三更天才散。
陈小七婉拒了朱标留宿军营的好意，坚持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回扬州城。
“我送陈公子一程。”胡襄儿不知何时已命人备好马车，“正好家父催我回府。”
月光如水，洒在官道的青石板上。马车内，胡襄儿将车窗纱帘掀起一角，让夜风驱散酒气。
她侧脸在月光下如同上好的白瓷，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今日多谢胡小姐相救。”陈小七打破沉默，“否则我定要当众出丑了。”
胡襄儿抿唇一笑：“举手之劳罢了。”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倒是九儿姑娘走得急，可是生气了？”
陈小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她性子倔，许是路上累了。”
“女儿家的心思，陈公子还是不懂。”胡襄儿轻叹，“我瞧九儿姑娘离席时眼圈都红了，你回去可要好好解释。”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这是我备的安神香，九儿姑娘舟车劳顿，点上这个能睡得好些。”
陈小七接过锦盒，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位大小姐处处为人着想，与传闻中骄纵的官家小姐截然不同。
马车在关闭城门的最后一声梆子响中驶入扬州城。
胡襄儿在胡府角门处下车，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陈公子快去吧。”她站在石阶上回眸，“女儿家伤心时最需人陪，别让九儿姑娘等急了。”
陈小七拱手致谢，转身没入夜色。他没有看见，身后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间变得幽深如潭。
胡府书房，烛火通明。
胡襄儿褪下藕荷色外衫，换上一袭素白寝衣。她执起剪刀，慢条斯理地剪去烛芯，让火光更亮了些。
“尾巴都处理掉没？”她突然开口，声音与方才判若两人。
阴影处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是胡府亲卫统领赵叔：“小姐放心，人和物件都已处理干净。
酒馆的小二收了银子今早已离城，那个酒瓶也熔了，保证查不出痕迹。”
胡襄儿唇角微勾：“今日那个位置选得不错，正好让那丫头看得真切。”
赵叔犹豫片刻：“小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以您的身份，直接让老爷...”
“你懂什么。”胡襄儿冷声打断，“陈小七不是寻常男子，用权势压他只会适得其反。”
她指尖轻抚案上一卷账册，“就像收购商铺，明抢不如让对方主动放弃。”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半边脸庞，明明灭灭。
她想起去年三个月份前在京城初遇陈小七的情景。
那时她和春桃在京闲逛，在朱雀大街的绸缎庄前，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与一个丐帮小姑娘分食糖葫芦。
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少年则小心翼翼为她擦去嘴角糖渍。
那一刻，胡襄儿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
后来机缘巧合，她与陈小七越走越近。
这个看似粗鄙的丐帮帮主，谈吐间却常有惊人之语，行事作风更与寻常江湖人截然不同。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能与太子朱标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胡襄儿从小在相府长大，最擅长的就是识人辩势。
陈小七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智慧，让她看到了无限可能。
直到她发现，那个叫九儿的小丫头，在陈小七心里占了多大分量。
“小姐，老奴多嘴问一句。”赵叔小心翼翼道，“您当真要嫁与一个丐帮帮主？老爷那边...”
“赵叔。”胡襄儿轻轻打断，“你看过渔民捕鱼吗？有的鱼看似普通，实则是能化龙的锦鲤。”
她抚摸着案上那本《金刚经》——正是今日朱标赠予陈小七的抄本，
“陈小七的价值，父亲日后自会明白。”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梨花。月光下，洁白的花瓣如同她精心维持的假面。
“九儿...”她轻声呢喃，“嫂子在这儿，先对你说声抱歉。”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一朵梨花被她碾碎在掌心，
“在嫂子这儿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但唯独在争陈小七这件事上，我是不可能松手的。”
夜风拂过，带走了这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时间倒退回宴会开始前——
胡襄儿假借整理发髻为由，站在营帐内无人的角落里，由侍女梳理着发髻。
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金步摇垂下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赵叔在帐外低声道，“按您的吩咐，酒瓶会从东南角滚过去，那个角度正好能让角落里的客人看得一清二楚。”
胡襄儿抿了抿口脂，唇色顿时鲜艳如初绽的玫瑰：“陈帮主的那位‘妹妹，可到了？”
这并不是胡襄儿他们神机妙算，而是九儿跟随的商队恰好是她的手下商队之一。
一路上，商队的人借着安慰的由头，早已将九儿来扬州的目的打探得七七八八。
分别时，他们快马加鞭，抢先一步将消息传给了胡襄儿。
胡襄儿自然不傻，事先想到了她可能要来于此于是便提前安排了这一出戏。
“刚到，正由太子引着入席。”
“很好。”胡襄儿起身，理了理裙摆，“记住，我要的是‘意外’，越自然越好。”
当她再次步入宴会场地时，立刻注意到太子身侧那个瘦小的身影。
九儿穿着粗布衣裳，发间只簪一支木钗，与华服盛装的宾客格格不入。
但胡襄儿没有错过太子对那丫头的特别关照——朱标甚至亲自为她安排了靠近主座的位置。
胡襄儿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能让当朝太子如此礼遇，这个九儿在陈小七心中的分量，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宴会开始后，她一边应付着各方敬酒，一边暗中观察着角落里的九儿。
那丫头虽然极力掩饰，但眼中的失落与嫉妒如何逃得过她的眼睛？
时机成熟时，胡襄儿向赵叔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事情如她所料——酒瓶滚落，陈小七踉跄后退，而她以恰到好处的角度和力度接住了他。
在旁人看来是千钧一发的英雄救美，实则是她精心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演。
最妙的是，这个角度正好让九儿看清他们四目相对时，陈小七眼中的惊诧与她的柔情。
“小姐高明。”事后赵叔赞叹，“那丫头走时脚步都不稳了。”
胡襄儿笑而不语。她太了解这种从小在街头长大的女孩了——
自尊心极强，宁可躲起来舔伤口也不会当众哭闹。
今日这一出，足够让那丫头知难而退。
只是
回府的马车里，当她递出那盒安神香时，陈小七眼中闪过的担忧还是刺痛了她。
这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胡家大小姐，第一次尝到了不确定的滋味。
“没关系。”胡襄儿对着铜镜摘下耳珰，自言自语，“来日方长。”
镜中的少女笑得温柔似水，唯有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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