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装病自救与太子解围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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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分舵的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和劣质炭火的烟气。

陈小七坐在九儿床边,疲惫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轻声哼着水乡儿歌安抚她。

胡襄儿带着丫鬟和赵叔来访。她穿着崭新的鹅黄衣裙,笑容甜美地询问九儿的病情。

陈小七强打精神应付,表示九儿刚服药睡下,不便见客。

胡襄儿转而关心陈小七的身体,暗示他既要管理丐帮又要照顾病人太辛苦,还提到李祭酒期待他回去读书。

这些话表面关怀,实则暗含试探和压力。

陈小七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翻涌的冰冷怒意和深沉的无力感。

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那粘稠的丝线就缠绕得越紧,窒息感如影随形。

“襄儿说的是,是小七疏忽了。”他低声道,声音里满是“懂事”的谦卑。

胡襄儿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丫鬟将漆盒放在桌上:

“这是我特意让人寻来的上等川贝雪梨膏,最是润肺止咳。

还有这燕窝,最是滋补,你也要多用些。”

她的目光在陈小七略显苍白的小脸上逡巡,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这场“探视”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胡襄儿的话题围绕着九儿的病情、陈小七的“辛苦”、应天的学业、以及旁敲侧击地询问丐帮近日可有“异常事务”。

陈小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用最天真无害的言辞,滴水不漏地应对着。

当胡襄儿终于带着她的矜贵与审视离开,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时,陈小七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重重地跌坐回矮凳上。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烦躁和深深的疲惫。

“帮主……”阿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陈小七那张褪去伪装后只剩下苍白与倦怠的小脸,担忧地低唤了一声。

陈小七没有睁眼,只是疲惫地摆摆手,声音沙哑:“阿毛,这样下去……不行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

四十年的灵魂在呐喊,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被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用“关心”和“前程”织成的网困死在这里!

他需要空间,需要喘息,需要摆脱这无休止的窥探和压迫!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星,猛地窜起。

装病!

——时间分界线——

翌日清晨,分舵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胡襄儿照例带着她的“关心”准时抵达,却被阿毛一脸凝重地拦在了厅堂门口。

“胡小姐!”阿毛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焦急和一丝哽咽,“您……您今日还是先回吧!帮主他……他……”

胡襄儿秀气的眉头立刻蹙起:“小七怎么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帮主他……”阿毛眼圈发红,声音颤抖,“昨夜照顾九儿姑娘,自己也……也倒下了!”

“烧得滚烫,浑身直打哆嗦,咳嗽得比九儿姑娘还厉害!”

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会儿还没醒呢!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说是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邪气入体,得静养,万万不能再劳神费心,也……也不能见风!”

阿毛的表情极其到位,那份担忧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本就憨厚,此刻情急之下,更是显得情真意切,不容置疑。

胡襄儿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往里闯:“怎么会这样?让我去看看!”

“胡小姐!万万不可啊!”阿毛张开双臂,像一堵墙似的挡住去路,急得直跺脚,

“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帮主这病来势汹汹,最怕惊扰,也怕过了病气给旁人!

您身份贵重,若是有个闪失,小的万死难辞其咎!求您体谅,就让帮主安心静养几日吧!”他几乎要跪下来。

胡襄儿脚步顿住。她狐疑地盯着阿毛那张写满焦急的脸,又看向紧闭的内室房门。里面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无。

陈小七确实连日来脸色不好……难道真累垮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或许是心疼?掠过心头。

她的心爱之人,还没完全到手,怎么能先病坏了?

“那……那好吧。”胡襄儿难得地妥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你好生照料他。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只管去观月楼找我的人拿。”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九儿那边……也让人仔细些。”

“是是是!多谢胡小姐!小的代帮主叩谢小姐大恩!”阿毛感激涕零地躬身。

胡襄儿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里间原本“昏睡”的陈小七立刻睁开了眼,长长舒了口气,对着门缝外的阿毛竖了个大拇指。

然而,陈小七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另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不知是听闻陈小七也“病倒”后激起了胜负欲,还是真的被“照顾小七哥哥”的念头驱动,病榻上的九儿也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拖着病弱的身子,拒绝再喝阿毛或其他人送来的药,非要挣扎着自己去厨房。

结果就是,一碗精心熬制的汤药被她笨手笨脚地熬糊了底,浓烟滚滚,差点把分舵的小厨房点着。

阿毛刚扑灭火星,转头就看见九儿——小脸熏得跟花猫似的,咳得直不起腰,却还死死攥着那碗黑漆漆的“药”。

那玩意儿冒着诡异的焦糊味,活像熬了一锅毒药。

“这碗给小七哥哥喝!”她眼睛亮得吓人。

躲在里屋装病的陈小七从门缝里偷瞄到这一幕,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九儿!胡闹!”他强撑着“病体”,从床上“挣扎”起来,声音带着“虚弱”的严厉,“快回去躺好!药让阿毛煎!”

“我不!”九儿倔强地捧着那碗可疑的黑色液体,眼睛红得像兔子,“襄儿姐姐能送补品,我也能!”

这时胡襄儿的丫鬟恰到好处地出现,奉上精致的冰糖燕窝。

陈小七看着两边“爱心便当”,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是养病,分明是处刑现场。

就在他快崩溃时,阿毛突然破门而入:“太子殿下来了!”

朱标带着御医径直入内,陈小七慌忙躺平装病。

当老太医的手指搭上他手腕时,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下玩脱了!

吴太医的眉头渐渐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诊完左手,又换了右手,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陈小七的舌苔、眼睑。

厅堂里静得落针可闻。阿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床上的九儿也屏住了呼吸。

良久,吴太医收回手,对着朱标躬身,声音平稳无波:

“回禀殿下,陈小友脉象……弦细略数,略有浮象,舌苔薄白微腻。

观其面色苍白,神气稍怯,确系外感风寒,兼之劳倦内伤,气血略亏,脏腑失调,是以缠绵难愈。”

陈小七和阿毛心中同时一松!这老太医……竟然没戳穿?还帮着圆上了?

然而,吴太医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装睡的九儿,又扫过陈小七:“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陈小七的心又提了起来。

“风寒劳倦固是诱因,然此症迁延反复,尤需静养,清心寡欲,忌思虑劳神,更忌……外感惊扰,内伤情志。”

吴太医的语调平缓,眼神却像能洞穿人心,“心绪不宁,郁结于内,则外邪难祛,病势缠绵。”

“所谓‘三分治,七分养’,养心尤为紧要。”

朱标是何等人物!吴太医这番看似诊断病情的话语,其中隐含的深意,他瞬间便听明白了七八分。

他的目光从吴太医平静的脸上,移到陈小七那强作镇定却难掩一丝紧张的小脸,再瞥了一眼床上那个虽然闭着眼但睫毛紧张得不停颤抖的丫头,最后环顾了一下这简陋压抑的环境。

一股了然和一丝无奈的笑意浮上朱标温润的眼眸。

他挥了挥手:“孤知道了。吴太医,你且去开个方子,重在调养心神,疏解郁滞。”

“是。”吴太医躬身退下。

待吴太医离开,朱标示意侍卫也退到门外守着。

厅堂里只剩下他、陈小七、以及床上“昏睡”的九儿。

朱标走到陈小七床边坐下,目光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看着陈小七的眼睛:“现在,没有外人了。

小七,告诉孤,到底怎么回事?你这‘病’,几分真,几分假?

又是什么让你这小小年纪,就‘心绪不宁,郁结于内’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和一种储君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威严。

陈小七对上朱标那双清澈坦荡、充满关切和理解的眼睛,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铮”的一声,断了。

伪装卸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处诉说的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四十载的灵魂,此刻竟在这位年轻的太子面前,感到了久违的、可以依靠的脆弱。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连日来的煎熬、胡襄儿步步紧逼的“关怀”与试探、九儿因嫉妒和不安而做出的种种“攀比照顾”、以及自己被夹在中间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的困境,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殿下,”陈小七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苦涩,像一个真正被逼到墙角的孩子,

“小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装病……是下下之策,只为求得片刻喘息。可没想到……反而……”

朱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了然和深深的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陈小七稚嫩却已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肩膀。

“孤明白了。”朱标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决断,

“此事,是孤考虑不周。胡家小姐那边……孤会处理。九儿姑娘这里,孤也会安排。”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地方,也非静养之所。这样吧,”

朱标略一沉吟,做出了安排:“九儿姑娘病体未愈,又心思单纯易受惊扰。

孤此行带有随行宫人,经验丰富,不如让她随吴太医一同移居驿馆偏院,安心调养,孤会派人妥善照料,直至痊愈。

至于你,小七,”

他看向陈小七:“因事提前回京的李祭酒多次来信,对你的学业颇为挂念。

这边大局已定,并且你已无大碍,明日便随孤一同回应天吧。

路上,正好给孤讲讲扬州风物,也省得你在此地……徒增烦扰。”

陈小七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移走九儿,切断胡襄儿直接接触的途径,更重要的是,带他离开扬州这个是非之地!

这简直是天降救星!

“殿下……这……”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标微微一笑,那笑容温煦如春风:“怎么?不愿意给孤当个路上解闷的小书童?”

“愿意!小七愿意!谢殿下大恩!”陈小七激动地就要下床行礼,被朱标按住。

“好了,好好‘养病’。”朱标意有所指地加重了“养病”二字,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明日一早,孤派人来接你。记住,安心。”

朱标又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的九儿,没再多言,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当太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陈小七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床铺上。

一直装睡的九儿也睁开了眼,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一丝不安。

“小七哥哥……太子殿下他……要带你去应天?那我……”

陈小七看着九儿,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第一次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温和,揉了揉她的头发:

“九儿,你且安心在驿馆养病,待身子好些了,不妨帮丐帮经营这辣椒生意。”

“待这边事业有了起色,便回京来吧。我在应天也会好好调养,等你平安归来。”

他知道,太子的安排,是当下最好的解决之道。

一场由装病引发的混乱闹剧,最终竟以太子亲自出手收拾残局而告终。

笼罩在扬州分舵上空的沉重阴云,似乎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名为希望的曙光。

应天,或许意味着新的麻烦,但至少……能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关怀”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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