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刚敲过,应天府衙门的青砖地上还凝着夜露。
宋礼端坐在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
窗外传来杂役洒扫的声响,竹帚刮过石板的沙沙声里,夹杂着几句零碎的闲谈。
“听说了么?西城那几个疟疾病号全好了...”
“又是丐帮那小神仙的手段...”
“啧啧,连太医院都...”
“又是那丐帮的小子?”
宋礼的指甲在黄花梨案几上刮出几道白痕。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马三宝说的话:”那小崽子跟皇上打过赌嘞...”
“来人。”他突然出声,吓得门外偷懒的小厮一个激灵,“去把马三宝叫来。”
——空间分界线——
城南丐帮总舵的破院子里,陈小七正蹲在灶台前熬药。
陶罐里的青霉素培养液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一股古怪的霉味。
由于上次救治三人就用掉了大半月的储备量,现在必须提前多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小九捏着鼻子在旁边扇火,突然被门外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惊得跳起来。
“哎呦喂,小陈帮主这是在炼仙丹呐?”
马三宝歪戴着皂隶帽,晃着膀子跨进门槛。
他腰间挂的铁尺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靛蓝色的差服前襟沾着可疑的油渍,活像只偷完腥的老猫。
陈小七头也不抬:“马叔今日怎么有空来?上月收的‘平安钱’应该还没到期。”
“这话说的,老马我是那种人吗?”马三宝一屁股坐在磨盘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瞧瞧,府尹大人特意让给你带的。”
油纸包摊开,里面是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户籍文书。
陈小七的指尖刚触到纸面,就被那熟悉的“应天府印”烫得一颤——这不是寻常里长开具的白契。
打开一瞬间,马三宝更改了往日的不着调,一本正经的说道:
“医药匠户陈小七,并随侍药童三十四人,今造册入籍。”
马三宝的声音在染坊空荡的院落里回响,
“另授尔‘西城保洁使’之职,掌沟渠疏浚、防疫清秽。”
陈小七并没有回话,看着眼前的纸张,轻声念叨。“医药匠户陈小七,年八岁...”,
目光扫过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名——三十四个丐帮孤儿,一个不少全在册上。
最底下还附着张地契,南城墙根那处废弃染坊的图样清晰可见,正是他偷偷培植青霉的窝点。
一本正经的说完话后,见陈小七没有理自己,自己也不气恼。又改回了往日的混混状态。
想了又想,突然又摸出块乌木牌:“对了,还有这个呢。”
木牌上的“保洁”二字刻得歪歪扭扭,边角还留着未打磨干净的旧字痕。
陈小七翻到背面,果然看见被刮花的“疏浚”二字——这分明是河道衙门的工牌。
“宋大人说了,您跟那位...咳咳,贵人的赌约,只能助你报考无忧。”
马三宝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只脱毛的老狐狸,“从今往后,西城十二条污水沟都归您‘保洁’。”
陈小七的指尖抚过籍册上“大蒜防疫法首创”的朱批,心头雪亮。
宋礼这是用官面文章,把他抗疫的功绩与丐帮的贱籍一笔勾销。
他掂量着木牌,突然发现边缘刻着细小的甲三编号——这是官府征发劳役的标记。
“马叔辛苦了。”陈小七从灶台底下掏出个陶罐,“新酿的辣椒酱,给您留着呢。”
马三宝眉开眼笑地接过罐子,却听见幼童又补了句:
“对了,烦请转告宋大人,染坊后墙的排水沟正好连着西城主干渠...”
——时间分界线——
未时二刻,陈小七蹲在染坊的瓦檐上啃炊饼。
这五进大院比想象中宽敞,虽然梁柱都被染料沤得发黑,但省了用硫磺熏蒸的麻烦。
底下院子里,小九正带着一群小叫花刷洗染缸,欢快的叫嚷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帮主!”小九突然举着扫帚大喊,“官差来了!”
陈小七探头一看,十几个扛着铁锹的衙役站在门口,领头的汉子有些眼熟——
正是三日前那个疟疾痊愈的漕帮脚夫,如今换上了半旧的公服,腰间挂着和自己同款的保洁木牌。
“陈...陈大人。”汉子结结巴巴地行礼,“奉府尹令,特来协助清理西城沟渠。”
陈小七差点被炊饼噎住。他这才注意到,所有衙役的铁锹柄上都缠着红布条——
正是他给康复病患的“诊金凭证”。
宋礼这手“以工抵诊”玩得妙,既全了报恩的名声,又把苦差事推了个干净。
“先去把甜瓜地浇了。”
他跳下屋檐,腰间莲花令牌与乌木牌撞得叮当响,“记得用新打的井水。”
——时间分界线——
日头西斜时,陈小七坐在染池边研究新得的黄册。
突然听见墙根传来窸窣声,马三宝鬼鬼祟祟地摸进来,边走边吸溜鼻子——
那罐辣蒜显然已经开封。
“小陈帮主...”老衙役被辣得眼泪汪汪,“太医院明日要来人‘讨教’...”
陈小七眯起眼睛。他早料到青霉素的事瞒不住,但没想到风声传得这么快。
正要细问,却见马三宝从袖中抖出卷竹简。
“西城沟渠的布局图。”老衙役笑得谄媚,“往后排污走水,全凭帮主安排...”
竹简展开,陈小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图纸角落题着“洪武八年季夏工部营缮司绘”,下方却有个朱砂画的古怪符号——
七瓣莲花的轮廓里套着个“检”字。这是检校百官的暗记!
难怪宋礼突然这般大方,原来都察院的眼睛早就盯上了这里
暮风掠过院墙,带着初秋的凉意。
陈小七望向皇城方向,突然觉得腰间两块牌子重若千钧。
他摸出随身的小刀,在乌木牌保洁二字旁边,仔细刻下道闪电状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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