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锦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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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跟着锦娘住下,她这才知道,山上的那班道士应该叫她师娘,但是她却让自己叫她锦姨。

“你这满身的妖毒,即使日日用我的药浴,没个两三年估计也洗不净。”

十一扯扯刚换上的粗布麻衣,心想还是晚点洗净得好,万一露出妖气就不好了。她隐约觉得那些人没察觉到异样,可能真的是槐树爷爷的内丹保护了她。

她哪里知道,槐树爷爷要她捏爆内丹,就是因为他几近成仙,内丹虽然仍有剧毒,但已经妖性全无,正好可以遮盖她的妖气。

“这妖怪也真是可怜,连内丹都没保住,白费了上千年的修炼。”

十一第一次听见有人怜悯妖类,便壮着胆子问道:“锦姨难道不觉得妖类都该死吗?”

“为非作歹的是该死,可是有许多妖类久居深山,根本都没在人间出现过。”她抬头看看天,“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还当没人知道。”

十一不明所以:“锦姨……”

锦姨摸摸她的头发,“还好你幸运,没遇上穷凶极恶的,如今虽然满身妖毒,但最起码命保住了,这毒虽让你难看了一些,但终究与你无碍。”

十一紧紧盯着锦姨转身去打水,半天才说出心底的疑问:“锦姨,你不怕吗?”

锦姨身体一怔,随即又继续打水:“锦姨我的修为早都散尽了,你不用担心。”

十一还是不明白,摇摇头说道:“您说妖怪修行不易,修道之人若是修道想来也不会太容易,您的修为怎么说散就散尽了?”

锦娘打好了水,拉着她来到桌前坐下,问道:“十一,你今年几岁了?”

十一生怕她生疑:“九……九岁。”

“我观你谈吐得当,行走坐卧都极有规矩,实在不像是九岁的样子。”

十一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也知道什么不该说。

妖类长得慢,她看起来身体就像是八九岁的样子,但其实心智已经远远高于这个年纪,她从小吸食山间灵气长大,肯定要比人间的孩子开悟得早。

以前山上也有许多在人间历练过的妖类,槐树爷爷还专门请他们来教过自己许多关于人间的事情,现在想来,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好在锦姨只当她从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人,与家人走散,这才当了乞丐,毕竟这世道乱得很,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还记得爹娘吗?”

十一怕露出破绽,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不记得爹娘:“记得的……”

“那怎么会……”锦娘欲言又止。

这一两天说了太多谎,十一似乎也慢慢摸索出了扯谎的经验,谎话说的滴水不漏:

“我是家中第十一个孩子,因为是女孩,母亲出身不好又早早亡故,所以我一直不受重视。听说要起战事,我们一家便离开家乡准备去京城投亲,路上遇到流民,我和家人被冲散了,可谁知……”

十一装模作样地低下头:“他们竟那样走了,也没来寻我。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就跟着一帮乞丐,一路要饭一路走,就到了这里。”

十一编的绘声绘色,锦姨听得眼泪婆娑。

“这名字不好,太随意了,以后你就改了名字,此时正值夏日,就叫‘夏泠’可好?”

夏泠。

琅环山上小辈中第十一个化形的十一,以后就是人间的夏泠了。

在山上时只需每日修炼吸取灵气即可,所以她刚开始时吃不惯人间的饭食,只是人间的灵气太少,不甚喜欢却也得硬着头皮吞下,故而长得更慢了。但是吃人这种迅速增长灵力的办法,她却是想都不敢想。

虽然不太喜爱,但是时间久了,夏泠也便习惯了,只是她偶然发现,人间的果子很合她的胃口,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吃起来比山上的那些野果有滋味的多。

锦姨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故而每次青云山上来人,锦姨照旧把他们的东西丢出去,唯独留下水果给夏泠,久而久之,他们再来,也都只带水果,每次都让夏泠过足了瘾。

只是这一次不同,尹恒来了。

许是刚开始夏泠就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怀疑,故而虽然锦姨已经带话回去过了,但是夏泠仍然很怕他,他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似乎早就将她看透了。

这个瘟神。

夏泠暗骂了一句,便蹲下身子躲在水缸后面,却又禁不住好奇偷偷向外看。

大门开着,尹恒带着两个师弟站在门外。

不跨过院门,可能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夏泠有些不高兴,这次居然没带水果。她搓搓手,发现虽然半年有余,但是手上的妖毒只减少了一点点,身上几乎就没怎么少。

连锦娘都说这妖毒霸道,居然透过衣服沾到了皮肤上,换衣服也是无济于事,去除起来更困难了。夏泠倒是毫不在意,虽然满头满身的青绿色,又黏又软,但是习惯了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这妖毒不除,她也能继续伪装下去。好在这妖毒已经不再沾染其他物品,否则更不方便了。

夏泠正走神的时候,尹恒不知和锦娘说了什么,二人越说越激动,等夏泠回过神,却看见尹恒“噌”得一声拔出剑来。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夏泠虽没什么见识,却也在心里暗叫了一句:好剑!

两个师弟眼见情势不妙,忙一边打落尹恒手中的剑,一边拉住他赔罪:“师娘……锦姨,大师兄一时情绪激动,您……您多谅解,我们改日……改日再来拜访您!”说完,二人狠命地拉着尹恒走了。

见他们走远,夏泠走了出来。

“锦姨,他们好像很怕你啊!”

锦姨捡起剑来随便挥舞了几下,脸上露出夏泠从未见过的坚毅神色:“可能是怕吃我的大嘴巴。”

夏泠想笑,却又觉得此时不太合适,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锦姨又捡起剑鞘,将剑收回,脸上的落寞之色叫夏泠很是动容。

是啊,苦苦修行了一生,却又修为散尽,任谁能甘愿?

夏泠青绿色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正好成了她的掩护。

“锦姨?”夏泠试着唤她。

锦姨回过神,径直走到院中的桌前坐下,随后又将剑放在桌上。

“这剑,是我的。”

夏泠没做声。

“小丫头,想听故事吗?”

夏泠用力点了点头。